他的状态不是很好。
双目通红,呼吸有些急促，像在隐忍着什么。
苗游感觉着手下肌肤的高温，按下了他还在持续治疗的手：“你怎么了？”
“脑子有点晕…”黎宿确认般晃了两下脑袋,才说，“难受。”
“只有难受吗？”
看他刚刚的眼神很凌冽，不像只是因为难受。
“有…我感觉，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他说,“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我。”
苗游：“是宝石吗？”
“我不、不知道，但应该是……”他看上去真的在拼命忍耐,说话断断续续的,短短几个字就像是从唇缝中挤出，双目红得要滴血,十指痉挛张合,指关节处因用力而发着白。
看他好像浮萍般找不到定点，苗游握住了他的手。
下一秒就因对方的力道而皱了眉。
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的皮肉。
这个状态比之前抱着头颅时的样子糟糕多了,至少那时他还是能控制自己行为的，只是整个人都透着危险。
苗游早就知道这个宝石肯定会有后患，甚至他自己应该也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关头出现了……
晚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黑红的玫瑰花海也不摇曳了,整个世界仿佛定格了一般。
城堡内的怪物没了声响,没再发出那种尖锐凄厉的叫声,也没有对门进行攻击。
伏乐生还在远处的地上坐着调节呼吸。
而此时黎宿的样子看上去比他痛苦上不少,苗游感觉些手下的肌肉都在痉挛抽搐。
他死死地抱住了苗游的腰,力气之大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这是极度痛苦下的下意识行为。
“能听到我说话吗？醒醒,你冷静一下，我扶你过去休息。”苗游在他耳边放缓了声音，安抚道。
但他宛若无闻，从喉咙里艰难挤出的嘶哑痛呼断断续续，在这夜里就像不知名野兽的低吼。
“它在、攻击我……”灼热的呼吸吐露在苗游颈间，他很痛苦，嘴张张合合，就是没舍得真的咬下去。
它在攻击我。
现在怪物都在城堡内，除了那个东西，还有什么能攻击他？
刚刚为了突围，黎宿大量地使用了宝石的能力，本来没有丝毫动静的“它”突然活了过来。
黎宿已经近乎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腰间的手用的力气快把他的骨头都勒断了。
苗游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现在的黎宿让人走不开，但离天亮可能就一会儿了。
如果这次通关不了，不说能不能出去，但情况肯定会比现在糟糕很多。
现在的状况都已经让人难以承受了，病痨子伏乐生，和不清楚下一秒会不会还站在他们这边的黎宿。
怀中的人汗津津的，细碎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他咬着唇抵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撕扯，但声音还是从唇缝中挤出。
苗游开始有些后悔没把另外几个人一起拉进镜中了。
现在能帮忙找个祭坛入口都好。
苗游呼出一口气，尽量不让细看他的惨状，轻拍了两下对方的后背，示意他松开自己：“你去旁边坐着，我尽量快点找到祭坛的位置带你们进去。”
黎宿不语。
苗游皱眉，又说了一遍：：“松开我。”
他终于动了。
“嗯……”肩上传来他忍着痛楚的应允声，浓重的鼻音使他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但就在松手的下一瞬，黎宿整个人都像被捶打蜷缩了一样，轰然倒塌在花簇中。
“黎宿？”
但刚刚还在和他对话的人早已失去了知觉。
咔嚓。
这寂静的夜里一点稍微不同的声响都会很明显，哪怕苗游现在大半身心都在留意黎宿也听见了这细微的声音。
苗游定定地注视着声源处。
也就是他们出来的那扇门。
又一声很轻的咔嚓声。
这时伏乐生也强撑着站起来了，往门那边瞥了一下，挪动步子朝他们这边靠拢。
就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下，数不清的白骨指尖悄悄从缝隙中伸出，然后轻轻地搭在了门的边沿，门也随之被缓缓推开……
完了。
现在来的数量对比之前的只会只多不少，但之前大半都还是黎宿解决的，此时他正蜷缩在苗游的脚下，是晕过去了还是清醒着都不好说。
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那道小小的门爬出了很多很多的怪物。
经过刚刚那一次打斗，有不少怪物的身上缺胳膊少腿，皮开肉绽，动作却依旧迅猛。
但更多的是完好的，它们俯着身子，四肢都紧贴着地面，头颅向前一抬，脖颈的骨头发出断裂的清脆声音，这换做是个人他早把自己脖子给拧断了。
但它们不是人，就在苗游眨眼的瞬间，玫瑰花田发出了频率极高极密的沙沙声，它们如同蜘蛛般四肢在地上迅猛攀爬朝他们而来。
“卧槽！”伏乐生发出惊恐大叫。
它们这副样子真的能让心肺瞬停。
后面就是副本范围外，出去会像运动服一样瞬间暴毙，苗游定定地看着还有几秒就到他面前的恶心怪物，准备最后再靠自己争取一下生机。
如果死了，那也没办法了。
苗游全神贯注时，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紧紧拽住。
“啊啊啊什么东西！”伏乐生也发出了叫声。
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去，便失去了知觉。
直到从一片黑暗中醒来，苗游的脑子还是懵的。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踢到了一具温软的肉/体。
等手指临摹过他的脸，苗游才能确认这躺倒在脚边就是黎宿。
呼吸还算匀速，苗游松了一口气。
伏乐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们在吗，怎么样了？”
苗游：“他晕过去了。”
“只是晕倒了还好。”伏乐生感叹道：“我过了这么多本，还没这样实打实地逃亡过，看了你们两个的通关风格，我倒是知道为什么你们每次出来身上的血腥味跟能呛死人一样，心脏真的受不了。”
现在他也反应过来了，那突然抓住脚腕的手应该就是黎宿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把他们带来这里。
苗游：“别叨叨了，过来搭把手。”
“做什么？”
“帮我扶着，不背他我们怎么走？”
“哦……”
之后伏乐生又顺着墙摸了半天，没找到哪怕一丝裂缝，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什么也没有，往那边走吧。”伏乐生说。
苗游：“嗯。”
黎宿温热的气息吐露在他的后颈上，热气冷凝后的触感痒痒的，不是很舒服，但能如此直接地感觉到背后这人稳定的生命特征，更多的是放下的心。
他刚刚真以为黎宿要死了。
那个宝石不知具体来源，却霸道得很，先是让黎宿的性格完全变了个人，再是那奇妙而危险的能量。
这样的一个东西，如果要从内而外侵蚀一个人，应该很容易吧。
“周游，你在听我说话吗？”
伏乐生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苗游：“没有，你说了什么？”
“……你哪怕那么不理直气壮一些。”伏乐生无语，“这里会是地下祭坛吗？脚步声没有回音，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经他提起苗游才留意到，但：“没有一点光线，也没有风。”
“再往前看看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里的空气一点沉闷感都没有，应该不大可能是封闭空间。”苗游看不见伏乐生，只能凭声音确认他的方位，顿了顿又听见他说，“我以为祭坛会是那种摆个大法阵的，没想到进来后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方位，这里只有无尽的黑暗，一边警惕着会不会出现攻击，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苗游见过他口中的那种法阵，新人局里有个用导血细水渠充当线条勾勒出的法阵，在没进来这里之前，他也以为会是差不多神神叨叨的样式。
但他们没想到，真正的祭坛与神神叨叨没有半点联系。
“诶唷卧c——”
伏乐生突兀地发出了一声国骂。
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苗游皱眉，喊了一声：“伏乐生？”
没有人回应他。
没有声音，也看不到东西，唯一有真实感的是身后那道浅浅的呼吸。
他站在原地不动了，一时想不好是继续前进还是往回走。
但这个情况并没有维持太久，如同他消失得突然一样，他的出现也是没有一点预兆：“卧槽周游你快来！”
“伏乐生？”
“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是——。”
苗游已经往前踏了一步。
就像撞破了虚空，他到了一处明亮的地方。
突然出现的光照得他睁不开眼，耳边传来伏乐生的声音：“还真就往前走就能找到了。”
苗游勉力睁开眼睛，酸涩得渗出了泪，世界一片朦胧，从远处传来了幽幽的管风琴声与汹涌的海浪拍打声。
等到眼睛适应了些，他才知道为什么伏乐生突然语气这么兴奋。
他们站在崎岖的悬崖上，脚下是碧蓝大海，头上是淡金色天空，隐隐还能看出流光。
水边的礁上有一群白鹳在晒太阳，单脚或双脚站立，把脖子坨成s型，偶有几只闲得发累了，就伸长脖子发出跟鸭子相似的叫声，很是吵闹。
而白天会躲在树叶里睡觉的猫头鹰就站在树枝上，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苗游回望过去，猫头鹰一歪脑袋，连叫了几声咕咕苗。
不同于之前经历过的任何副本，这里没有压抑的色调与令人窒息的氛围，反而进来后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这里就是珀西家族献祭亲人的地方？
怎么也不能把面前的景象与那沾着血腥的行为联系在一起。
远处还传来轻灵的乐器声，就在薄雾的那一边，乐声轻飘飘的，却一直往人心里钻。
“这次的副本怎么这么阳间？”伏乐生环望四周，好奇道。
苗游说：“你想看的法阵，有了。”
在海浪不停拍打的沙滩上，有个非常粗糙、看起来像用树枝划的法阵，与它旁边，那个更引人注目的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