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战队的家伙也算看出来了,建构“世界”这项无比艰巨的工作在楼景深这跟玩儿一样,大家伙索性退居二线等待楼大师给他们惊喜。
楼景深和唐洺的同居生活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地底下除了钟表就没有其他记录时间的标尺,他把一天分成三份,一份维持在图书馆的工作,一份在家上线工作,还有一份当夜晚,休息睡觉或者陪老大闲嗑,这样的生活节奏就是楼景深梦寐以求的。
而他们最近似乎又有行动,正在紧张地备战,唐洺不在家的时间大大拉长,楼景深闲暇的时间更多了。
他此前也转述过陈教授吩咐自己的话给唐洺,唐洺表示没事儿,他爱说啥说啥。
楼景深选择保留自己建构师的身份,将他对“世界”的认识告诉陈教授,对方每次听完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还注意到“ta”出现的频率降低了。自他搬入唐洺家中以来ta一直悄无声息,哪怕他进入“世界”,ta也不对这新奇的科技发表评价——这一切都昭示着他的精神病正不药而愈,虽然他有些惦记那天ta对萧群的判断:
重生者。
萧群知道什么,他知道的东西里面有没有自己?唐洺这些人呢?萧群的话,一定知道唐洺究竟想做什么....
那天他去图书馆,小方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你最近没去领蛋白块?”
“我说我傍上大款了。”
“所以说你消息闭塞...”小方一副“得了吧”的表情:“你不知道,萧群和罗将军,他俩——成了!”
成了啥??和文盲交流要谨慎,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
小方一脸得意:“他俩联合发布的征集令,这次不仅要破地战员,还要一般民众负责垦荒。”
萧群的地下农田人手充足,完全不需要更多劳动力,大家想进也进不去,但还要垦荒,这荒地只能是...
“上面?”
楼景深心道地上战役如果取得进展,唐洺怎么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小方兴奋了:“不然还有哪?一准是上面,他们肯定找到驱逐异兽和消除辐射的法子了!”
这种流言每年都有,每年都无疾而终。
“什么时候?”
“就前天发布的消息。”
“我是说,什么时候上去?”
“哦,这还没准信,应该快了吧....诶,你不是和那个,那个破地队里的那个谁好了吗?这么大消息他都不告诉你?”小方幸灾乐祸地笑着。
“我今天回去问问。”
“问问,赶紧问问,他能不能给你弄到上去的名额。”
楼景深皱眉——他可不想上去。
“如果有,别忘了我和老陈啊,我们可一直惦记着你。”小方突然正色,然后从兜里掏出两个方块塞给他:
“大人物养金丝雀的心你别当真,多屯点吃的才最实在...瞧,记着你呢。”小方把蛋白块塞进他的衣兜,还拍了拍,做出哥俩好的样子。
楼景深被这表情膈应的不轻,但还是笑着称谢,小方更翘尾巴了:
“我俩记得你,你也要记得我们啊。”
“一定一定。”
“上去不一定好,但粮食可是实打实的。”
“知道知道。”
“老陈虽然嘴巴刻薄,可他心地不坏的,以前那些你别记在心上。”
楼景深嘴角的笑容都快硬了,这俩什么时候走这么近的?他决定不予理会,埋头看书,小方还在那见缝插针地絮絮叨叨:
“说起来这老陈,明明和陈教授是本家,怎么关系就处的这么差呢?”
“人各有志吧...”
“得了,你跟谁都像你这样酸了吧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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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他回去的时候一条裤子横尸在玄关,与检测区一线之隔,离开那会儿还没这物件呢——楼景深捡起来往里走。
唐洺那大忙人压根没工夫收拾窝棚,家务全落在楼景深身上,他深刻怀疑这是队里为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队长考虑后做出的决定。
但他们凭什么笃定他一定会动手呢?
或者没人笃定,大家都凑活着过,就楼景深自己特别多管闲事。
他走进去,裤子的主人正趴在沙发上写什么东西,屋内灯没全开,光线昏暗,老陈那双眼睛就是这么坏的,楼景深皱起眉头,打开灯。
“回来了?”
灯下,楼景深发现他左大腿后侧好大块乌青,还渗着血,这才摸了摸裤子发现那破开的洞。
“怎么弄的?”
“嘶——别碰,模拟训练的时候弄的....”唐洺抬起头,疲惫地眨眨眼,眼球内血丝密布:
“谢了啊,都忘开灯了,我说怎么看不清呢?”
说着,又低下头去,楼景深颇有些不是滋味:
“别趴着写...我给你擦擦...”
“不行,坐不起来...不用麻烦了,晾一下就好。”
楼景深不管他,打了开水过来:“感染怎么办?”
唐洺笑了笑:“就那么办呗,还能怎么办?”
其实已经处理过了,大概是红姐的手笔,伤口周围没有尘土,可能还消过毒,但再多的就是不唐洺这个级别能申请到的了。
“罗将军不是器重你吗?就不给你弄弄?”
“药物紧俏,他自己很多时候都没有呢,再说又不是地上的伤,我自己不小心,有什么资格浪费。”
楼景深叹了口气,唐洺反倒安慰他:
“我现在想想,你不上去挺好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压根没人能补你的缺。”
见楼景深仍皱着眉,唐洺故作轻快:
“等我们把1区清理干净,那时候再上去会安全很多....”
“你们有任务了?”
“....是啊。”
“什么时候?”
“也等通知呢。”
“唐洺,你死了的话,有人能补你的缺吗?”
“有啊,阿贝...我们顺序都排好了,”他笑了一声:“我们小队其实没有领导。”
“...他们看你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
唐洺没有答话,他专心于手上的工作,或者...他正假装专心于这份工作。模拟训练受伤的概率不高,唐洺这样纯属自己作的,他在训练的时候这么作,只能证明之后的作战会很惨烈。
“还有其他人受伤吗?”
“抱歉,这次就我没出息了。”
“胃疼弄的?”
楼景深对唐洺的身手有数,虽然没亲眼见他显摆过,可“世界”里面有一整套量化分析报告,这人的爆发力、耐久力还有敏捷程度在小队里面数一数二,那身漂亮的肌肉绝对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如果只是训练的话,绝不至于搞成这样。
唐洺无奈了:“不是,没有,楼妈,我的奶妈诶,让我好好写这份作战计划可以吗?”
“你已经写完了。”楼景深毫不留情地指出这点。
“我....”唐洺烦躁地揉揉脑袋:“我修改,修改行吧。”
“你刚刚一个字都没写。”
“成成成,我睡觉,我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能动吗,我背你进去?”
“算了吧你这小身板,我今天就在这凑活了。”八壹中文網
楼景深挑眉:“瞧不起人了不是?”
“算了吧...”唐洺懒懒地倚进沙发:“真想做点什么的话....”
“□□?”
“.....我是说给我念念书吧,你不是每次回来都要带吗,看的什么?”
这回是楼景深满脑子废料了,他自我检讨。
“雪莱的诗剧《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什么雪?”
“重点是——普罗米修斯。”
“哦就是那个....那个谁?”唐洺困倦的眼睛写着困惑。
“一个为人类偷盗火种的神,被绑在山崖上日夜被老鹰啄食内脏,白天被啄晚上就长出来,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哦...是么。”他眼里出现了点疲倦的悲伤:“没有那个大战风车的故事吗?”
他是点读机吗?楼景深嘴角一抽:
“没带。”
“哦,”他失落地低下头:“那就这本吧。”
楼景深没好气地从包里取出书来,问:“从头开始吗?”
“你随意。”
他猜也是,然后念:
“首先是饥荒,接着是劳苦和疾病,争执和创伤,还有破天荒可怕的死亡;
他颠倒着季侯的次序,轮流地降下了狂雪和猛火,把那些无遮无盖的,苍白的人类驱逐进山洞和岩窟.....”
唐洺趴着听了好一会儿,念诗的声音低沉,那一个个字眼就像坠落在提琴上的音符。
他分不清楚意思的时候就抬头看楼景深,又看了看横在眼前的腿,闭上眼的时候躺了上去,念诗的声音停了一瞬,又接着响起:
“青紫的山岭那边,桔黄色的早晨
逐渐地开朗,有一颗苍白的星
依旧在闪烁不停;当清风吹散了薄雾,
它便从分开的隙缝里把身影反映在
幽暗的湖面.......”
“我想要这个...”
“什么?”楼景深再次被打岔。
“青紫的山岭,桔黄色的早晨,还有苍白的星星。”
他像站在面人师傅跟前要小人的孩子跟楼景深讨要。
“....会有的。”
唐洺沉沉地合上眼:你说的啊。
“新生的早晨,密层层羊群般的白云,
一大队一大队由脚步缓慢的清风
懒洋洋地放牧着跨过万山千岭……”
楼景深合上书,唐洺已经枕着他睡了过去,他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替他擦了下湿润的眼角,低声道:
“有天会有的:新生的早晨,悠闲地率领羊群漫步过青色的草地,露水和白云一样洁白,所有一切都干净而温暖,不再有流血和离别...”
唐洺轻轻蹭了蹭他的手,但没有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