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洺看着面前这一年来夜夜都想见的面孔，心脏激烈地跳动，扯得胸口都发疼，他不自觉攥紧双手，他一点提起嘴角的力气也没有，他只觉得眼睛发酸，他克制着不让泪掉出眼眶，却控制不住眼圈发红。
听不到苏洺的下文，陆思缘自然扭头看苏洺，然后僵住了——苏洺看他，紧抿着唇，眼眶发红，眼里有水光闪烁，既委屈又可怜，不知情的人路过看到苏洺的样子，肯定会以为陆思缘把苏洺怎么了还不打算负责。
陆思缘顿时什么忧愁什么顾虑都没有了，什么墙不墙的也一拳锤碎了，“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好不好？”
陆思缘慌乱地挥着手，想给苏洺拿张纸，口袋一捞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随身带纸的习惯，他一会儿拍拍苏洺的背，一会儿拍拍肩，一会儿揉揉脑袋，还想抚抚苏洺的眼睛替他擦还没掉出来的泪，但苏洺一手挡了过去，还把自己的脸埋进□□，拒绝搭理陆思缘。
这个时段路上人不多，也没多少闲人在乎路边坐着的这两个男生产生了什么矛盾，不过陆思缘还是感到好几道探究的视线，此刻他也无瑕顾及了，只扒着苏洺的手臂说好话。
“怎么了？谁欺负我们三水了？”
“别怕哦，现在不怕啦，你看我不是在呢吗？”
“看看我嘛。别不看我啊，你不是说想我吗？”
……
陆思缘哄了几分钟，才从苏洺臂弯间听到一声模糊的，“……坏。”
陆思缘一怔，不得不凑近了听，“你说什么？”
苏洺在此时扭头，两人鼻尖相触，陆思缘吓得身体猛地后仰，身子一时失去平衡，他只来得及双手撑在身后，摔在了地上。
苏洺脑袋搁在手臂上，眼角还泛着红，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难过了，他看陆思缘的呆愣的傻样，笑了出来。
道路两旁的树叶此刻沙沙作响，树荫也跟着晃动，一道光落到苏洺身上，风把苏洺的发吹乱，他浑然不觉，只笑得明媚，苏洺本就白皙，今天生偏穿了件白衬衫，光映在他身上反射出一层虚影，让苏洺看起来很不真实。
说出来挺白痴的，但陆思缘那刻心里想的确实是，苏洺下一秒就要化作泡沫消失了。
陆思缘连多余的思考时间都没有，以极快的速度坐起来，像要确认这个人的存在一般，抓住苏洺的手臂。
然后风止，苏洺重新落进树荫里，陆思缘手心里的温度也切实证明着，面前的苏洺是真实的。陆思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失态，马上放开抓着苏洺的手，苏洺却拉回他的手，低头清理起他刚才摔倒时手心蹭到的沙石。
苏洺这低眉顺眼的样子，陆思缘倒是常见，他甚至有一瞬觉得，他们现在不是在a大，而是在景高。
陆思缘摔得不重，手心只沾了沙石，没有擦伤，苏洺处理妥当后，小心地握住陆思缘的手，未曾抬头，笑得苦涩，轻声说：“……我好坏啊，陆思缘。”
陆思缘不解其意，但他向来护短，从不觉得自己偏爱的孩子会有什么过错，如果一定要有，那也是别人的错，他是想也不想，反手紧握苏洺的手，坚定地道：“三水，你再说这样的话，我抽你。”
苏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陆思缘本来真挺严肃的，但见苏洺笑了，最后自个儿绷不住，也跟着乐，两人就坐路边傻笑，笑了足足半分钟。
苏洺也曾想，他对陆思缘或许只是青春期的一份心动，一份求而不得的念想，他曾告诉自己，时间和距离总能将感情冲淡，可现在看来……
一年对他来说，还是太短了吧。
九月三十，国庆长假的前一天，不少人已经提前收拾好行李，上完当天的课就离校回家了，也有人选择留下来过一晚再走，像陆思缘他们宿舍就是。
张一高提议要在宿舍里拼酒，他们就打算三十号晚上喝个痛快，第二天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走，下课就去买酒了。
理所当然的，这个计划里不包含陆思缘，一是不想待宿舍里让他们不爽快，自己也不愉快，二是陆思缘还要录入离校学生表格，写国庆活动的班级总结，还要编爱国征文比赛的征文内容，参加这活动倒不是因为陆思缘觉悟多高，而是这比赛写着自愿参加，后又注每个班必交八篇，他们班里自愿参加的就三人，剩下的班干补齐，张一高他们闹着不方便陆思缘做事，于是陆思缘选择去网吧。
陆思缘在网吧坐了三小时才把工作弄完，打了把游戏，因为太久没玩没什么手感，干脆放弃了，改到网吧下面路边烧烤摊坐着，点好菜和酒，拿手机翻联系人，发现无人可找。
大学不是找朋友的好地方，陆思缘平日里和同学们相处得不错，但他们说到底也只是关系好的同学，称不上朋友，不是能一起吃宵夜的关系，陶书墨今天下午没课，他中午就坐飞机走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坐自个儿房间里玩游戏了，显然不能来陪他吃烧烤。
而三水呢……三水他忙。
开学那么久了，陆思缘也就报到那天见了苏洺一次，两人坐路边傻笑那会儿，苏洺再次接到电话，他通完电话回来直接跟陆思缘说抱歉，他有事儿要马上走，苏洺嘴里的“马上”很有分量，他话音才落，一辆劳斯莱斯驶到他们对面稳稳停住，路上的学生议论纷纷，陆思缘甚至都没站起来，只回道：“没事儿，慢走。”
这家烧烤摊的烧烤倍儿香，开始是程星带他和陶书墨来的，陆思缘吃过那一次后就成了常客，老板娘认得他，觉得他讨喜，经常聊上两句就打折，今天人多，老板娘忙，没功夫上菜，换成她女儿端送，菜还没好，酒先上来，一提啤酒上桌，老板娘女儿左右看了下，问道：“你一个人喝那么多？”
陆思缘觉得她这话里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仰着鼻子反问：“怎么？你觉得我酒量不行？”
老板娘女儿默默捏把汗，“……怕你喝傻了赖账。”
陆思缘开了一罐，喝下两口，笑说：“我要真赖账你就录像，等我清醒的时候拿视频问我要钱。”
老板娘女儿也笑，“那成。”
要怎么形容陆思缘那时的感觉呢？无力。他的三水在他面前仍是他熟知的样子，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又生出了不同的枝丫，那是他触及不到也不好干涉的地方，哪怕他担忧疯了，也不能轻易做出裁剪枝丫的决定，毕竟那也是三水的一部分，更何况，还不一定能剪断。
他的对手是难以撼动的资本顶层，而他仅有一腔心意，狗屁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