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悲叹、愤怒、我看见背叛卷起漩涡
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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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入这座山林府邸的瞬间,君与眠就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强大的天地之气。有很多妖兽的气息,有很多人的气息,有些妖兽是他自己清楚不可能镇住的级别。
正因为能感受到这些,他同时能感受到,很多人走进了这里,就永远都不会出去了。好在君与眠不在乎,知道这些事情不会让他升起恐惧,也不会延伸同情。
实际上给君与眠最大震撼的除了天上被雷劈散的乌云,就是这座山林的肮脏。君与眠完全想不到于飞潇潇到底是怎么坚持在这里面走路的,每一步几乎都踩在腐烂的血肉上,蚊蝇一直在周围嗡嗡作响,恶臭环绕在周身无法忽视。
“没事,就是血和肉,我从这样的战场出来过,爬过尸骨,和这差不多。”于飞潇潇的脸色有些苍白,君与眠担心他会倒下,一直走在他的背后。
来这里搜索的人都很匆忙,在这座极大的府邸中搜索宝物并不是一件易事。这里的建筑分布有些分散,山林间还有一些洞穴。但于飞潇潇走的不快,他知道凤凰所在的地方,加上身体并不好,所以走的比较慢。
经过一座建筑的时候,君与眠看到有人欣喜若狂地走出来,有些好奇他们到底拿到了什么东西,停下来张望了一会儿。最后他意识到看见自己也不认识,对于自己这种后知后觉他有点无奈,做了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而他这种表情在下一秒骤变,左脚重重踏地飞掠出去,伸手把于飞潇潇揽住,顺势向前跳到了几十米外的地方。而在他们刚刚的位置,一只黑色的巨鳄拍下了一掌,张着恶臭的巨口,金黄色的眼睛来回转动。
君与眠刚准备把随身带着的匕首□□,于飞潇潇已经抬起了手,君与眠下意识地想阻止,却看见于飞潇潇的手上聚起粉色的光团,意识到他并不是想出剑,而是要用符。
自从身体变成这个样子之后于飞潇潇用的更多的就是符道,如他所说,符道确实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即使每天都看着于飞潇潇使用,君与眠还是没看出任何原理,无从知晓那些能量是以什么轨迹和运转定理在实行的。
但无论君与眠是否能明白,于飞潇潇的符都是世界顶尖。即使他平常总是用符来烧火,照明,甚至砍树开路。这符终究还是用来结束生命最痛快。
粉色光团凝聚承数张符纸,于飞潇潇食指中指并拢,向着前方的巨鳄指了一下。数张符纸飞掠向前,自生风动,于飞潇潇双指上翻,符纸贴在了巨鳄的脚下,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发出爆炸声响。
从符纸之上幻化出了巨大的朱雀灵体,火红色的神鸟发出尖啸。熊熊烈火遮蔽了天空,把地面映成了朝夕霞光。尖利的鸟喙张开,烈焰火束从中喷射而出,将巨鳄焚烧殆尽。
朱雀在空中来回盘旋,片刻之后散成了粉红色的能量屑,散在了山林之中,还有余热在空气里来回震荡。君与眠惊讶之后倒是麻利地去找到了晶核,拍了拍胸脯露出一副“还好还有钱赚”的放心表情。
在这朱雀消失之后,嘹亮的凤鸣在山林中回响。和那些染着血腥味的吼叫声不同,凤凰的声音更像是在召唤。于飞潇潇向着凤鸣声的来源淡淡地笑着,冲着君与眠招了招手。
匆忙跟上去的君与眠差点摔倒,但是如果他摔倒了于飞潇潇怕不是一定不要和他走一起了,他强行稳住了身体,放心地拍了拍胸脯。
这座山林真的很大,君与眠在经过一天的路程之后感受到了这一点。晚上本来决定露营,君与眠思来想去之后还是表示不要。傍晚的时候他让于飞潇潇自己在山洞里休息一会儿,亲眼看着他布下符阵,自己才离开。
他一直对于飞潇潇的身体很担心,他不认为于飞潇潇能在这血气中生活。血气中的阴煞会摧残那个已经变得很脆弱的人,君与眠想尽量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他决定去强一座府邸。
在这山林中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建筑,可能都是当年那位强者的门徒或者宗派成员和家人所住的地方。路过的地方有一座建筑,是君与眠觉得特别适合下榻的地方。可能因为比较偏僻,并没有多少血气,甚至还有被褥,用火烘一下应该就可以用了。
而在路过那里的时候,君与眠也清楚地看到里面已经有人占领了,大概是个四五个人的队伍。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基本是实力不太强劲,没有跟那些强者抢宝藏的勇气的人。
自己也无法定义自己是不是实力强劲的君与眠觉得可以试一试,大不了逃跑。他悄悄摸到那座建筑旁边,那是一座青色的小楼,不太华丽,如果褪去了血光,应该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地方。
从小楼中传出很大声的笑声,火光映在小楼墙壁上。君与眠潜伏在小楼靠山的一边,从他这里可以看到三个人围着篝火在烤肉,喝着用碗装的酒,好像气氛不错。
只是更吸引君与眠目光的是在一边的树上挂着的少年,那个少年手被反剪挂在树上,像只黑色的乌鸦,死在了夜空之下,张着绝望的嘴。而实际上少年并没有死,在夜里也能看得清楚的君与眠可以分辨出来。
不仅没有死,还在绝望地哭泣。君与眠记得在白天看到这个队伍的时候,少年还好好地待在队伍里,虽然看上去很胆怯,却实实在在地是队伍里的人。
“哎大哥,不能一直把那小子放在那吊着吧。”篝火旁的一个汉子说。
“应该把他直接丢出去喂妖兽哈哈哈!”有人跟着起哄。
而那位看上去领头的人则是直接拿起一块正在烧着的木炭戳在了少年的腿上,听着少年的凄惨叫喊开心地大笑。
那笑声很刺耳,君与眠捂着耳朵低下了头,这样的场面让他害怕,他埋藏在内心的记忆往外不断地涌出来,喉咙一直顶着,好像要吐出来了。
“本来我们捎上你就只是因为你家给了钱,好死不死要来偷我们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为了给我妹妹治病的!我非常需要那株药草!你们想怎么样都行,求你们让我把那药草带回去!”少年不停地哭喊着,即使身上满是烫伤,还是要坚持说出这些。
少年还在哭泣,君与眠躲在一边缩成一团,没有去阻止,也没有勇气再看一眼,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我们不然干脆把这个小子吃了算了,反正他家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又不是什么显赫的家世,凑了那么点钱给我们,我们不过是好心才带着来的!”
到底心里是什么感受,君与眠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听着这些话他很难过,感觉好像和自己脱了节一样。每次他都想否认自己的过去,每次都差不多要忘记了的时候,生活总是会出来杀死一切。
其实事情还能是什么样,蜿蜒的路尽头不见得就是笔直的,要不就后悔,要不就干脆把执念放下。或者直接把缘分扔在命运洪流里,不要那伤痕就是了。
就在这个时候,君与眠看到那些人真的把少年放了下来,甚至有人开始磨刀。少年在原地哭着跪下,锡庭人从来只跪神女,一般人看到下跪都会谩骂不配做锡庭人,那些人也是那么做的。
什么是人?君与眠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那刀劈在少年身上,和劈猪都没什么两样。少年比猪瘦弱,在他们眼里还不够一顿。君与眠感觉自己的脚粘在了地上,像多年之前一样,跪在别人面前,阴阳怪气地笑着,为了求生而懦弱。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救不下那个少年了,在他冷漠地注视中那少年已经被砍下了手臂。君与眠的手指在颤动,到底是等他们杀掉少年的时候去偷袭,还是现在就去暴露自己?
本着君与眠的原则来说,他不会去管别人的事情,但看着这一幕他就是很难放下,终究还是很难放下从前的自己。
刚刚修炼到出海境的君与眠,面对几个他能感知到强于自己的人,面对着砍下去的刀,拔出了自己随身的匕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把匕首,从来没有变过。他偏爱轻巧的武器,能让人猝不及防。
匕首插进了拿着刀的手臂,君与眠混浊的眼睛变成了虹色。每当他眼睛闪烁的时候,颜色就像彩虹一样绚烂夺目。君与眠双手握住匕首,割下了那人的手臂,就像是把少年经历的还给了他,把他自己曾经经历的还给了世界。
“什么人!”
一共只有四人的队伍在片刻的惊慌失措后镇静了下来,而君与眠没有后退,也没有迟疑,他的下一步就是割下这人的另一只手臂。对于这些境界高不到哪去的人来说,没了双手几乎就失去了战斗力。
管那么多!先废了一个再说。
其中一个哀嚎着倒下,君与眠的目的不是保护少年,而是杀了这些人,还有三个。他脚掌踏在地上猛地向一边跳开,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砍下了一把长刀。君与眠在半空中回身,冲着拿刀的手臂再次刺下去。
你双手拿刀,别怪我一箭双雕。
从来没有人规定只能带一把匕首,君与眠偏爱轻巧的武器,不证明他没有更具攻击性的手段。他的腰后别着弯刀,是他从砺城带出来的刀,十分锋利,可以直接割下人的脖子。
两把弯刀钩在了暴徒的手臂上,君与眠这时已经落地,修炼者的体质远远强于普通人。君与眠运转体内天地之气覆在了刀刃之上,双臂用力向后一震,弯刀嵌进了那人的皮肉之中,却没能直接带走那人的手臂。
君与眠当机立断,体内天地之气倾巢出动,刀刃从那人的手臂中划过,鲜血喷涌之中宣告了君与眠的胜利。
环顾四周,还剩的一位战斗力已经进入了最高警戒,两位已经倒在地上来回翻滚。君与眠左脚后撤,右手在前,弯刀刀刃向上,左手横放,身体微躬。
像狼一样凶猛,但要像狐狸一样狡猾,才能活下去。对方举起长刀劈下来,速度极快,十分精准地砍向了拿着弯刀的君与眠。君与眠双刀一错,金铁之声徒然响彻。即使是向上招架,君与眠也让对方凌厉的一刀挡的丝毫无法向前。
君与眠的眼睛爆闪光芒,各种颜色交织,手臂振动,手中的弯刀仿佛是发出了尖啸,磨着长刀硬生生举了起来。他虽然境界不如对方,但从来没有惧怕过战斗,他流着妖兽的血,体质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高度。
即使面对境界高于自己的对手,不见得就会落败。他后撤的左腿抡着风踢了过去,对方反应极快,并且已经被君与眠激怒,显然不好对付。而那失去一只手臂的少年却在这时爬了过去,咬住了对面人的裤腿。
弯刀在对方失神的瞬间弹开长刀,双刀从两边迅速逼近,割下了对面人的头颅。头颅滚到少年脚边,少年撑着自己站起来,对着那头颅一脚踩下去。
看着少年咬牙切齿的样子,君与眠不禁怀疑他到底是恨在什么地方了。是对方对他的折磨,还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恶。但君与眠对这行为感觉很爽,他抬脚把那两个还在挣扎的人的头也踩爆了,心情好像没那么闷了。
“谢谢你救了我。”少年瘫坐在地上,君与眠蹲下去帮少年暂时止了血,用随身带着的草药简单处理。
“我本来也要杀他们的。”君与眠小声地说。
“你和他们有过节吗?”少年从一具尸体的口袋中翻出了一株药草。
君与眠摇了摇头。“我是来抢这个地方的,我有个同行的人,想让他住在这里。”
少年有些愣神,没想到君与眠会这么回答他。
“也就是说你和那些人没有区别吗。”少年颤抖着回答。
“嗯?”君与眠没明白。他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反正他来就是要杀人的,无论对方是做什么的,他都会杀了。
这倒是个问题,君与眠撑起了头,这倒真是个问题,好像是因为少年,这一次行动的味道变了,但如果没有他,其实君与眠也就是做了一件不怎么样的事情。
而君与眠还没有想清楚这件事,少年就逃走了。拖着那根断臂,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君与眠觉得他离开了自己根本不可能活下去,可他逃的那么快,好像真的很害怕。
怕什么呢,你跟着那些恶人进山你都不怕,现在倒是来怕我了。那我觉得你也就一点点可怜吧,哪里有我可怜。
君与眠做了个架子,下面升起了火,确定棉被放在上面不会被烧到才离开,去寻到了于飞潇潇,把他背到了小楼这里,为他铺好了床铺。于飞潇潇给他写了一道水符,让他在符阵湖中洗洗。
“我想成为一个不会被被人胁迫的人,想救人就去救,想杀人就去杀。想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君与眠躺在于飞潇潇床下的地上说。
“好。”听于飞潇潇的声音应该是很累了,但还是认真地回答。“是很壮阔的梦想。”
在到达彼岸之前能实现就好了,君与眠翻了个身,轻轻地睡去。
“现实皆是成见,谎言构成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