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孤独吗？
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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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襄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亮，他是被人推醒的。与眠蹲在他的面前，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有事吗？”湛襄揉了揉眼睛，起床洗漱之后打算穿衣服，与眠抓住他的手，打开了自己手里拿着的包，他带了一套衣服来，虽然朴素，却整洁温暖。
“谢谢。”湛襄搂住与眠的脖子，凑上去在与眠的脸上亲了一下。与眠的身体僵了一下，后背紧的都抽了筋。湛襄没有放开手，他还是搂着与眠的脖子，看着与眠流汗的脸侧。“你怎么了？”
与眠慌忙摇头，他向后撤了一步，湛襄松开搂着他的手，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身上与眠送的衣服。
“你还可以变出什么东西来吗？”湛襄眨着眼睛，他对与眠的期待虽然不高，却总是希望与眠能给他更多的惊喜。与眠转过身去蹲下，示意湛襄到他的背上。湛襄完全信任着这个只相处了不到一天的守护神，他趴到与眠背上，与眠虽然是个只大他两岁的孩子，在湛襄眼里却是百尺巨人。
能够挡住所有的灾难，抬起手就能把他放到云端。
背着湛襄的与眠走出屋子，在隔壁的疯女人还没意识到的时候离开了这个恶臭的家。与眠不希望那些监视着他的人知道湛襄的存在，他背着男孩爬上了房顶，在房顶间来回穿梭。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境界在普通人身上意味着什么，但他能够轻松击碎百斤的巨石，让碎块遍布山林。
即使很多年之后湛襄取回了自己的姓氏，能够生活在豪华的皇宫，没有人再会苛待他的饮食和穿着，他自己已经能够操剑飞行在百米高空，在与眠背上穿行在房顶的感觉还是他最怀念的经历之一。
“我们在飞吗？我们是不是在飞？”湛襄在与眠背上到处看着，场景变换的很快，风吹起他的头发，吹酸了他的眼睛。湛襄擦着自己的眼泪，不想错过观赏这副景象的机会。“我们可以等一会儿吗？我想停下来。”湛襄一直喋喋不休，与眠轻拍了下湛襄的臀，希望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意图。
“不可以吗？你带我去什么地方？我们是要和你一起去见其他的神仙吗？我饿了，我想吃你昨天给我吃的东西。我不知道那个叫什么，那是你做的还是别的神仙做的？我之前没有喜欢的食物，现在我最喜欢的食物就是昨天吃的那个，裹着糖的水果球。”湛襄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凑到与眠耳边。“是叫糖球吗？我可不可以叫它糖球？”
与眠点了点头，回头对着湛襄露出了笑容。他的笑永远是发自内心，但至少这一次，他不是为了得到赦免而笑。
他们落地的地方是与眠的家，与眠还没想好到底怎么跟湛襄解释他的神仙住在这样的地方，但以他目前对湛襄的了解，湛襄自己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理由诠释这一切。湛襄从与眠背上滑下来，看着这个和他家里差不多的地方。
“我们在什么地方？”湛襄刚刚问完，君文氏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与眠早就和她打好了招呼，说自己今天会带一个朋友回来。一开始君文氏觉得很担心，却在看着与眠的眼睛时软下了心肠。
“你叫湛襄，是吗？我是……”
“你是与眠的母亲吗？你们长得很像。你也是神仙吗？”湛襄歪了歪头说。
“我？我不是神仙。我……”君文氏觉得湛襄十分可爱，湛襄却打断了她的话。
“只有你是神仙吗？还是因为我的召唤，所以你成为了神仙？”湛襄握住与眠的手。“你是我见过最神秘的，最真实的神仙。”
看吧，他能自己找到理由，而且会越来越高兴。
不过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与眠拉着湛襄走到厨房，把湛襄安置在一个小椅子上，就在灶台的对面。湛襄规规矩矩地坐着，看着与眠在对面开始工作。与眠熟练地切葱切菜，剥了几只虾，把鱼切片，还切了一些肉。锅里煮着粥，与眠把这些东西扔到锅里，让粥把它们煨熟。湛襄已经能闻到香味了，他有些坐立不安，但又很固执地不离开他的座位。
这样的可爱行为惹得与眠又笑了出来，他把粥盛到碗里，撒上蛋丝和葱花，把碗放到湛襄的面前。
“你给我做了早饭。”湛襄端起碗，用勺子舀起来一勺，鼓起小脸吹着气。他有些迫不及待，与眠走到他面前蹲下，他的笑容安抚了湛襄的急切。男孩多吹了几口气，以免自己被烫到。他尝了一口粥，鱼片和肉入口即化，虾仁鲜嫩有嚼劲。
湛襄其实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他能认出来的不过就是肉而已。这是他从来没有尝过的美味，香味占据了他的嗅觉。他大口地扒着粥，与眠看着这样的男孩觉得很心疼。他甚至没有心疼过自己，却在心疼这个可怜的小男孩。与眠听到湛襄吸鼻子的声音，湛襄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表情淡漠平静，同时泣不成声。
与眠把湛襄搂在怀里，男孩还抱着盛着粥的碗。他腾出一只手抓住与眠的衣服，在与眠肩头蹭着眼泪。
“你真的对我很重要，我都不知道有你之前我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湛襄轻声说。与眠在他手心写字，写得不快不慢。
“谢谢，是你的坚强让你活到现在。”
“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但我逐渐一直到自己是多么喜欢你，早上醒来看到你的时候我很高兴，我知道我无法表达那种情绪，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的手真巧，这个比昨天的粥还要好吃，现在这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了。”
有时候那种宿命会在很奇怪的地方出现，比如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在街边看到了一个肮脏的弃婴，一条纽带出现在他们中间，从此以后就把两个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像乞讨小女孩儿和她的狗，诗人和他的樵夫朋友。这种交织是没有缘由，没有去处的。
“我想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湛襄捧起与眠的脸，目光和他交汇，炙热又冷淡。冰与火纠缠在一起，像是命运在大叫，抵抗他们即将获得的温暖。而湛襄没有被这样的未知恐惧吓倒，实际上他不害怕任何事，起码是在遇到与眠之前。
“我真正的名字是尹兰，二先生起得。他说我有姓，但他现在不能告诉我，也可能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湛襄是我的字，我真正的名字叫尹兰。”
那两个字听来真的很清新，与眠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他就是觉得周围一片鸟语花香。他的手上有一根小小的手指，一直在划着两个字的笔画。与眠把那两个字牢牢记在心里，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哪怕是用自己的一生，将来会得到的所有美好去换一次能够交出来这两个字的机会，与眠也心甘情愿。
“我还想去房顶上，我从来没去过，我要去看日出。”尹兰说。
这样的要求当然会被应允，与眠再次背起尹兰，和他一起跳到房顶上。他们在所有人之上来回穿梭，和他们即将要度过的在人们脚下挣扎的日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眠带着尹兰坐在视野最好的房顶上，屋子里的人家还没有醒来，他们悄悄坐下，看着东边的方向。
清晨的荣华城美丽异常，它有着独特的格调，厚重而缓慢流动的美。这里埋葬着很多奋斗者的梦想，也栽培了很多妄想者的悲剧。这里是锡庭的首都，所有人的梦想之地，而这座城市会咀嚼人们的个性和希望，吐出千篇一律的人生轨迹。
东边那个火红色的球体慢慢升起来，就像人们对自己境界的渴望。朝起，出海，日升，散光，映霞，勘灭，祭年。人们把太阳看作希望的象征，却觉得太阳最终会泯灭。人们最终会勘破毁灭中的消亡，开始祭奠融合了无情和不甘的，不愿逝去的年岁。
“荣华皇宫很美，我看过艺术鉴赏有关的书，现在的荣华城无论是从特立独行还是循规蹈矩上来理解都是美不胜收。”尹兰靠在了与眠肩上。“漂亮，坚不可摧，满眼都是铜墙铁壁，令人绝望，能关住所有你能想象出来的东西，把人与人的纽带缴断，来这里的人很难离开这里，大概是这样。”
在这样疯狂旋转摩擦的世界中，尹兰冷清的话语能够熄灭与眠身上的火。
“你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永远都不回来。只有你就够了。”尹兰突然说。
这是不可能的，与眠在心里默念。所以他没有说话，等着尹兰自己回答自己。
“你肯定是不能，你应该只能待在有我的地方。我不能只靠你的力量，我不能什么时候都只靠我的守护神。”尹兰抬起头，伸手让与眠看着自己。“我很聪明，我会好好上学，以后我会赚钱，赚到足够的钱带你离开这里，走到世界尽头，永远不回来。”
与眠用力地点着头，急不可耐地想让尹兰知道自己对这件事的肯定。
“我喜欢你，和你不用做任何的保证。人们在想一起实现什么目标的时候会做保证，然后在即将达到目标的时候毁灭它。和你不需要做这样的保证，我和你不需要承诺。”尹兰又凑上去亲了与眠的脸。“我在书上看到过，如果喜欢一个人，需要用甜言蜜语，亲吻和拥抱来证明。我不会说那样的话，但我可以抱你，可以亲你。”
这些已经足够了。与眠低头靠在尹兰肩上，闻着尹兰身上皂角的味道。
“我会实现这些的，如果有一天你因为保护我而要死去，我会反过来保护你，我有这样的力量。如果我做不到，我就和你一起死。”尹兰握住与眠的手，一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来。阳光洒在整个荣华城之上，让它变回了迤逦迷人具有迷惑性的样子。
“我要去私塾了。”尹兰爬上了与眠的背，与眠先把他带回家里，给他做了午餐放在饭盒里，包上布让尹兰拿着，才把他送去了私塾。
“晚上的时候，还是这里吗。”尹兰说完走进了私塾，与眠则前往后山，继续接受自己的日常课程。没有任何人和他提起尹兰的事情，本来一直担心着的与眠松了一口气。
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不知道他的那些培养者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们剥夺了他作为人的尊严，他甚至根本不认为自己是个人。那些大人物势在必得，他们认为与眠已经是被套上锁链时间太久，即使锁链打开也不会逃跑的巨兽了。
虽然没什么错误，但他们会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代价。
某一天。
私塾放学的时候，与眠照例站在了他昨天等尹兰的那个地方，看着那个男孩走出来。与眠和尹兰不知道的是，他们混在一起的消息已经传了半个荣华城，没有人再会找尹兰的麻烦，他们不如去凌虐那个君家的怪物，能获得更大的快感。
尹兰很喜欢去二先生那里，今天他还是拉着与眠去了那座府邸，从后面溜了进去。今天与眠给尹兰带了牛乳糕，尹兰吃了一路。如果不是与眠提醒他晚上还有晚饭吃，他一定会吃的撑破肚皮。
这一次他们没有第一时间碰到二先生，而在他们看完书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二先生拉着一个生着龙角的女人谈笑风生。那时候的二先生还是个会笑的二先生，他把美丽的女人拥入怀里，甚至抱着她转圈。
“她是谁？”尹兰走过去问二先生。“我没见过她”
“你应该叫她嫂子。”二先生放下怀中的女人看着尹兰。“阿荆是我妻子。”
“可是你不是我哥哥，她为什么是我嫂子？”尹兰不是在无理取闹，他问得确实是他心中的疑惑。
“你可以叫我阿荆，或者直接叫我姐姐。”阿荆弯下腰来对尹兰笑着，她摸了摸尹兰的头，空气中氤氲着一股香气，女人独有的暖甜的味道。“你们都可以。你是尹兰的，守护神？”
她明明知道真相却没有拆穿，与眠觉得她很温柔，所以把自己做的点心递了出去。女人觉得很惊讶，片刻之后笑着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回家的时候小心一些，好吗？”阿荆说。
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二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人的背影，小孩子牵手的样子看得他眼睛发酸。他希望自己以后能变成更坚强的人，能够抑制自己的冲动。
“你是因为他说你不是他哥哥所以伤心，我知道。”阿荆抱住丈夫的手臂，靠在了他肩头。
“既做不成嫂子又做不成太子妃，你不觉得亏？”二先生苦笑着摇头。
“二逍，你救了那个孩子的命，如果有一天他知道的话，他会感激你的。”阿荆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位锡庭最出色的皇子，万众瞩目的皇室继承人。
锡庭的律法十分严谨，因为是神女建国，女性的地位绝不像其他国家那样低。锡庭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女性可以担任任何要职。在锡庭这座钢铁之城中，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做出酒后乱性侮辱女性这样的事情。
而现任皇帝荣华瑞风就犯过这样的错误，他不仅做了这样的事，那个女人甚至还有了孩子。害怕神女降罪的荣华瑞风立刻下令处死那个怀孕的女人，而执行这件事的正是成为太子的荣华二逍。
只是二逍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杀死自己的弟弟，亲生弟弟。他把女人和她生下来的孩子藏了起来，买了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给了荣华瑞风答复。他悄悄地扶养那个孩子，而那个时候二逍才刚刚十三岁。
“你不能永远保护他。”阿荆打断了丈夫的回忆。
“我甚至现在都保护不了他，我在控制他，试图毁掉他。”二逍苦笑着低下头。“他永远都不会感激我，他永远都不会叫我哥哥。”
“正义奄奄一息，审判迟迟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