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的拼凑,烈焰的困兽。”
xxx
世界尽是混沌,漆黑一片,而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清楚地看到了宇宙。荣华尹兰在宇宙中醒来,他即使昏迷也紧紧地握着君与眠的手,那具因为失去意识而毫无支撑力的身体在他身边飘荡,如同一面破旧的旗子,却终究没有走远。
脚下似是有着块块无形的地面,尹兰带着君与眠在宇宙中行走,偶尔会突然踩空向下坠落,他把君与眠抱在怀里,重重地摔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无形的地面上,站起来吐出体内的积血,背起他的君与眠继续向前。前方到底何处是目的地,又何处是结局?
神格还在体内疯长,尹兰的身上变得越来越冷,他自己无法感受到,但君与眠会因为接触到他的皮肤而无意识地颤抖。尹兰把君与眠放在了地上,君与眠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尹兰总是揉不开他紧皱的眉,无论试多少次结果都一样。尹兰不熟医术,这时候也知道君与眠已经是强弩之末。
因为强行破除自己身上封印宙息气息的符咒,君与眠被天地之气强势反噬,现在脉窍已经被破坏的一塌糊涂。尹兰体内的严神神格也在疯长,之前他的尘阳剑法多少还能压制神格的生长,而现在已经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与之抗衡了。他们曾经尝试用姜笑笑用过的方法,吸收尹兰身体里的寒气来抑制神格生长,而那神格现在已经几乎快要成型,丹珠只碰一下尹兰就会立刻到达极限。
尹兰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来到这片区域的,这里似乎是宇宙又似乎不是,他站在数以万计的繁星中间不知道到底该何去何从,却一刻都没有放弃过希望,他要让君与眠能活下去,就像君与眠无数次为了他付出生命去争取一样,他也要为君与眠找到活下去的路。
既然能来这里,那就一定能离开这里。如果找不到出口,那就干脆劈一个出来。尹兰手中出现巨大的冰剑,黑色,看上去无比沉闷。他举起那把冰剑,对着虚空的宇宙劈了下去,一下又一下。那些剑意消失在虚无之中,他每失败一次就会换一个地方劈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劈了多久,累的举不起剑的时候坐下休息,把自己的血喂给君与眠,让他不至于在这个地方渴死。
他似乎在这个地方待了很久,挥剑挥到身体麻木,他的肩膀都已经遍布青紫的痕迹,他透支了自己的真气,一直在吐血,还要喂血给君与眠,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在他不知道几千几百次挥剑的时候,天空中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他还是举起剑劈了过去,那裂口逐渐变大,光芒越来越清晰。尹兰背起君与眠向着裂口跳了过去,落在了不知名的山谷中。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草香,让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他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君与眠。他把脸贴在君与眠额头,君与眠开始发烧,也有可能早就在发烧,但他没有时间关注罢了。
尹兰眼前一片眩晕,他太久没吃东西,也没有喝水,他无止境地让自己流血,仅靠怀里君与眠的呼吸支撑自己活下去。他背起君与眠,走几步就跌坐在地上,但他没有停下。他抓起地上四处逃窜的蝎子塞到嘴里,满嘴苦涩地味道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把难以下咽的食物吞下去,继续前行。
夜晚之前他找到了一条小溪,他在溪边生火,他不会生火,体内又没有真气。他学着君与眠的样子摩擦木棍,最后生起了小小的火苗,他把捡来的树枝和碎树叶扔进火堆,看着火苗渐渐变大。他的手上全是磨出来的血,在他擦汗的时候蹭到了脸上。他撕下自己的衣服洗干净擦着君与眠的身体,君与眠浑身是血太久了,他之前只来得及胡乱包扎,包扎的布都和伤口黏在了一起。尹兰一点一点地清理着君与眠的伤口,用自己洗干净的衣服重新包扎。
他试图用树枝从小溪中抓几条鱼,不知道努力了多久才成功。他试着给君与眠喂些吃的东西,君与眠却完全吃不下去。他继续割开自己的手腕放血给君与眠,他的血现在充斥着神力,因为每天都在喝他的血,君与眠的脉窍似乎开始有平稳下来的迹象。
尹兰做完这些之后才想起自己需要吃些东西了,他扯开鱼头咬下了鱼肉,连着刺一起都嚼碎吞了下去。他皱紧了眉头,被鱼的腥气呛得咳嗽,他把血肉吐了出去,却最后捡起来一一塞回了嘴里。他要活着,活着就要吃东西。之前他们就算逃亡再怎么辛苦,每天君与眠还是会把他照顾的很好,让他每天都有好吃的东西,让他能够干干净净的。
那时候真是幸福,尹兰擦了擦自己满嘴的血,满头白色的长发被血粘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他抬头看着天空,他感觉不到寒冷,但他能大概看出这里还是偏南的地方,气候并不寒冷。他找来一些干草盖在君与眠身上,自己坐在离君与眠远一些的地方。有他在的话火堆会更小,有他在的话君与眠就会更寒冷。他只要君与眠在自己所见范围内就好,他远远地看着他的与眠,一刻都不愿意闭眼。
神格还在生长,不会停下来。如果尘阳剑法不够,他就需要更强烈的能量来抑制自己,他要去南方,去南方关外。南方偏西的地下有熔岩,那是二先生曾经告诉过他的。那里也有森林,植物都是特殊的火属性植物,有地方藏身,也有时间能让君与眠恢复。
从现在开始,这是他一个人的征途了。
xxx
天气在四月终于开始变得暖和些了。
生灵开始从洞穴中走出来,地面上的生物变得多了不少。一条小蛇被人抓在了手里,那人一口咬下了蛇头吐在地上,把剩下的蛇肉咀嚼吞了下去。
锡庭关外的西边是一片红色的山脉,称为夕照山脉。山脉下有岩浆涌动,是很多火属性修炼者喜欢的地方,却因为天地之气过于爆裂,大多数修炼者只是在山脉外围修炼,很少进山。山上的植物大多是红色,它们吸收了天地之气适应了这里的环境,靠着岩浆生长。
生食和尹兰之前吃的东西相差甚远,他从小被君与眠宠着养大,他在皇宫也是锦衣玉食,但他现已经习惯吃生食了。他没有时间和精力把东西做熟,他必须时刻警戒四周,时刻补充需要的营养。他隐藏在灌木之中,盯着自己前方的森林。
在昨天的时候他发现了巨大的脚印,他认定这应该是一头熊。为了这头熊他甚至把君与眠一个人放在了搭建的木屋里,他需要这头熊的熊皮。最近君与眠的体质在渐渐好转,但夜晚寒凉的空气让他总是整夜的咳嗽,尹兰必须想办法让事情变得好起来。他们的泉湖尺在那次战斗的时候丢失了一块,还好他们的日记和二逍的本子都在另一块里面,放在尹兰的怀里。
他在前些天的时候剪短了自己的头发,原来飘逸的长发现在只到肩膀,被他用干草搓出来的绳子束了起来。
前方的树叶突然发出窸窣的声音,尹兰握紧了手中的木制矛。树木间走出庞大的黑熊,呼吸粗重地向着尹兰的方向前行,一步一步,身上的肉都隆了起来,张着可怖的血盆大口。
荣华尹兰能背出世界上的所有剑法,他甚至不用碰剑就能刺穿敌人的心脏,他会在战斗的时候翩翩起舞,如同下凡的仙子。他从不用武技对付别人,他不会任何格斗技,他的身体显得有些过于瘦弱,因为他从头至尾都是个剑客。
修剑的人自然是一心修剑,而尹兰修的又是尘阳剑法,他能轻松让数以万计的剑听他的号令,却真的不能双手持剑和人战斗。他的真气操控着剑能够抵挡下得那些攻击,他靠双手是无法实现的。
黑熊已经到了尹兰的头顶,尹兰双手握着长矛刺了出去,长矛从黑熊的下颚刺了进去,黑红的鲜血浇到了尹兰脸上,精致的脸只剩下了两只眼睛无比明亮,透明的如同两颗珠子。长矛没有刺穿黑熊的喉咙,黑熊一掌拍在了尹兰身上。尹兰被重重砸到一边的树上,眼睛都出了血。但他没有停下,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刀,在黑熊又拍下一掌的时候滚到了一边。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碎,他的两只手臂都露在外面。从前看上去如同女孩子的圆润线条现在已经变得起伏明显,他手臂的肌肉绷紧了起来,抓住黑熊的毛发骑到了他的背上。黑熊怒吼着四处冲撞,尹兰被黑熊压在树干上,喉咙里一阵腥甜,胸口也被穿刺了一般的疼。但他趁着黑熊因为喉间伤口行动变缓的时候把刀插进了黑熊的后颈。他一刀又一刀地刺下去,甚至把手伸进了黑熊的伤口,抓着之前长矛的矛尖抽了出来。
黑熊在怒吼中倒了下去,尹兰被甩到了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吐出了几口淤血,好像断掉了几根肋骨,只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尹兰爬起来拔|出自己的长矛,用短刀剥了熊皮,还割了一些熊肉用树枝穿了起来。他在这里等了很久,饿得头晕眼花,来不及多想直接嚼了一块生肉。
尹兰背着熊皮和熊肉回到了他搭建的简单的小木屋,一开始带着君与眠赶路的时候他只能支个简陋的帐篷,在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会能够建起这样简单的屋子了。他并没有直接走向门口,而是绕了不小的一圈,走了几个圆才到了门口。周围都是他设置的陷阱,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把肉晾在外面,夕照山脉气候十分干燥,他一会儿要把肉熏成肉干才可以。他先推开门看了君与眠一眼,君与眠到现在还没有醒,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因为尹兰一直用血喂他,倒是没见他憔悴多少。
君与眠的脖子上隐隐有一条红线,尹兰把他们的“愿君勿死”挂在了君与眠脖子上,以防自己离开的时候有人会伤害君与眠。那铃铛的声音只有他们才能听见,只要响起来就是有人来了。只是君与眠带着铃铛,尹兰就无时无刻都在和君与眠承受相同的痛苦了。
但这样反而能让尹兰安心,只有和他一起痛苦,好像事情才是正确的。
确认君与眠没事后的尹兰出门洗了澡,他用石子和布条做了简单的净水器,接下雨水来饮用。夕照山脉没有一滴水,都是滚烫的岩浆。尹兰把熊肉烤好开始熏,把熊皮洗干净盖在了君与眠的身上。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君与眠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但他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伤口已经几乎都消失了。只是天地之气还没有跟他妥协,一直在摧残着他的身体。尹兰轻轻吻着君与眠的额头,手从他的头发里穿过。他帮君与眠清洗身体,帮他翻身帮他按摩,希望他醒过来的时候得到的还是健康的身体。
“我很快回来。”尹兰再次吻了君与眠的额头,帮他盖了盖被子就走出了门。他向山的上方爬去,他们住在半山腰,他一路爬到了快到山顶的地方。那里有一泉红色的泉水,滚烫的,竟然是一湖岩浆。尹兰在湖边脱下了衣服,深吸一口气之后跳了进去。
铺天盖地的痛苦席卷了尹兰的大脑,灼烧感不断袭来,那些岩浆仿佛在啃着他的皮肤,感官中只剩下钻心地疼。好像有无数的针刺扎进他的皮肤,扯开又撕碎他的筋肉。仿佛万箭穿心,岩浆一寸一寸地侵蚀到他的骨头,要把他整个人烧成灰烬。痛彻心扉又无穷无尽。他在湖水中蜷起身子,流出的眼泪被岩浆瞬间瓦解,而即使这样,他的身上还是没有任何伤口。
从他身上渗出黑色的物质,那些物质在岩浆中都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在红色的池水中四处飘荡,贴在池壁上。尹兰在湖水中待了接近一个时辰,也被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了一个时辰。他爬出湖水的时候那些岩浆已经几乎没有温度了,变成了一池冰冷的黑水。但岩浆没多久又会不断涌出来,最终会融化这些黑色的水。
最近他需要在岩浆中的时间越来越久了,久到他甚至好几次差点昏迷在岩浆中。
这些岩浆正像尹兰希望的那样抑制了他的神格生长,虽然很痛,痛的尹兰每次爬出来都要在湖边昏迷很久。但他确实做到了,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在保护君与眠,并且获得了成功。他在湖边许久才醒过来,穿上自己的衣服踉跄着回到木屋去。他推开门看着君与眠,他想躺到爱人的身边去,但他不行,他不能让君与眠更加寒冷了。
上次两个人相拥是什么时候?尹兰都已经快忘了。他好想抱抱躺着的君与眠,哪怕是抱一下自己也能充满力量,哪怕只是对他张开手,就算现在在地狱他也会跑回来的。
“你到底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找我的?”尹兰靠在门框上看着君与眠。
只是两个月他就已经如此疲倦,那三年君与眠又是怎么过来的?
尹兰在木屋外面躺了下来,他就守在门口,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外面。现在已经是黑夜了,满天繁星却让他无比恐惧。他想起之前在那宇宙中的日子,浑身都会发抖。
他颠沛流离如同滚石般活着,却依旧是活着。
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但在君与眠醒过来之前不能结束。就算要在岩浆中泡一整天,他也要保证自己不会离开世界。
天边的黑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