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叶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姐姐……乔西的姐姐……”顾墨迟点点头：“没错。”
叶染倒退两步：“你是说，乔西他就是……周洛西？”
是周洛言顶替的那个男孩，在十二岁那年，他意外坠河。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其实他被人所救后活了下来，却假装失忆，始终不愿再回到周家。对于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来说，太早知道人性中最无奈的东西，本就不是一件好事。“难怪，他跟我说，他想带着小鱼，住到周洛言的那个房子里……”叶染咬着唇，眼中忍不住沁出一丝泪花。她想起在周洛言的抽屉里找到的那张照片，两个十岁多的男孩站在一起。那应该是他来到周家以后，跟周洛西的唯一一张合照。其实，他们没有人想要因仇恨而执念非常。早在比叶染想象的还要早的时候，就全都放下了。“乔西是我弟弟，我……我还有家人，是不是？”
下一秒，叶染整个人撞进顾墨迟的怀里。“这，就是你要带给我的一切？”
顾擎川没了，就保周洛言，周洛言没了，就依靠乔西。顾墨迟，我知道你想给我一个家，可我唯一想要的——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的家，只有你，我，还有我们的儿子，我们在一起，才是家！”
叶染双手环住顾墨迟的腰，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我怕你醒不过来，我怕再也见不到我们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等你活过来，是为了听你说你爱我的！”
“我爱你。”
顾墨迟的泪水垂在叶染的发间，湿润与冰冷交织，却渐渐形成了一股暖。“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叶染什么也顾不得了，“我只要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墨迟！”
“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顾墨迟收紧双臂，嗅着叶染身上那股熟悉了近二十年的味道。哪怕换过全身的血液，哪怕失去所有的记忆，哪怕千疮百孔过后，容貌早已没有年少时的美丽。“小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说完，顾墨迟的身子渐渐沉了下来。压在叶染的肩上，一路不受控地倒下去。“墨迟！”
“顾墨迟！”
……“叶女士，别担心，顾先生这个情况是正常的。他毕竟在病床上躺了快三个月，身体各部分机能需要时间恢复。”
医生站在病房门口，安慰着一脸担忧的叶染：“他需要那么大的运动量，不得已只能靠肾上腺素来维持。现在松弛下来，人肯定虚弱的不行。”
叶染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冲着医生连连点头：“谢谢你医生，没事就好。”
推开病房门，叶染看到顾墨迟已经醒了，正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墨迟！”
叶染扶住他：“你先别动。”
“我没事。”
顾墨迟摇摇头，笑道：“命这种东西，只会往阎王面前送一次。一次不收，就不伺候了。”
叶染抹了下眼泪：“那你说好了，以后再也不许离开我。我要你活到我之后，我要你看着我离开。”
“是，我们今年三十二岁，还有好多好多年，小染，只要你不嫌我烦，我可以粘着你一辈子。”
顾墨迟攥着叶染的手，可是下一秒，却被叶染轻轻抽开了。从她闪烁伤怀的眼神里，顾墨迟看得明白，心跟着一起阵阵抽痛。他明白，叶染想孩子了。“小迷糊……”叶染用手指按了下眼角：“墨迟，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大姐谈谈？”
“尽快吧。”
顾墨迟点了下头，然后轻轻闭上眼。“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很累是不是？”
“也不算。”
顾墨迟摇头：“就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以为回来的时候，会物是人非，肯没想到，原来就在的人和事，都还在原处等着我。我以为我会忘记的一切，原来，从来都不舍得从我的记忆里抽离消失而去。”
叶染趴在顾墨迟的枕边，用力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可是才沉静了五分钟，顾墨迟又睁开了眼睛：“我不敢。”
叶染：“嗯？”
“我好不容易才醒来，我怕……万一再睡过去，醒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叶染笑：“那我要不要去化一个老太太的特效妆，等你醒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哈哈哈。”
顾墨迟抬手轻抚叶染的脸颊，眼中绻缱万千：“我的小染，笑起来还像个少女。要是真这样就好了，那我再也不用担心，我们会不会一不小心难能白头了。”
后来，顾墨迟大概是真的太累了，终于闭上了双眼，呼吸也开始越来越沉。叶染换了个姿势压住手臂，一翻身，突然觉得下面有什么声音稀稀索索的。叶染有些好奇，手从床底下伸进去，然后自病床的垫子下面，找到了一个笔记本。那上面，满满的都是顾墨迟的字迹。医生刚才对叶染说过，顾墨迟的记忆因手术而带来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虽然他没有出现一下子就忘记所有事的那种断层式失忆的症状。但是，不排除在未来的几年内，他的记忆会渐渐消失。就好像一个人，慢慢走远。虽然不似阿兹海默那样生活不能自理，但他真正属于她的那些特质，就如同阿兹海默一样，一点点在她面前失去。于是，这本子上满满的备忘录，都是顾墨迟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一遍一遍写上去的么？【我最爱的女人叫叶染，从她十岁来顾家的那天起，她就是专属与我一个人的。】【她心思敏感又自卑，特别怕疼，爱哭，但是一点都不懦弱。千万不能欺负她，否则，她真的伤心了离开了，就怎么也哄不好了。】【我有三个情敌，苏爵一，李鸣宇，顾擎川。不过现在只剩下苏爵一自己了，另外两个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但他们都曾真心爱过小染，也曾为她付出过一切，都是值得感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