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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一把利剑(1 / 1)

云中真人了解我的性子。

一夜之间从个混吃等死、默默无闻的花妖一跃成了满身神力的妖祖?突然就肩负起妖族兴亡的大任?这等重磅真相,换了谁不得缓缓?

更何况是我,向来死心眼子,一根筋钻牛角尖,要我接受“我不是我”,“我只是天神夺权斗争的遗留产物”,“我信任的人利用我,将我当作除去障碍的武器”,要我接受这些,怎么能行?

可我纵然心底有万千思绪,面上只作笑脸,连他也不知何从安慰。

我这人真奇怪,方才还如同天要塌了,伏在八角塔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抱怨人心复杂,可这会儿真的真相轰顶了,见识到极端复杂的人心了,我却如死水一般平静下来,“从容至极”,“镇定至极”,连最了解我的师父也猜不透我的想法。

云中真人说:“许荧月,你振作一点!”

我不解地嘲笑:“这有什么可振作的?师父您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我将骨鞭在腰间仔细盘好,整了整衣襟,率先出了山洞。

回天之前,我先捻诀,给帝君捎了个信,只说“错让树妖脱逃,很是愧疚,阿青自请罚留下界,寻得机会擒得树妖便返,帝君勿念”。

冷眼看那叠翅的小银蝶欢快地飞过,身形渐渐隐入银月,唇角勾起一抹嘲笑。

淳源山距入云的南天门天阶不远,我重又踏上这八十八万长阶,较之一百年前,已是另一番心境。踏上最后一阶时,甚至还礼貌地与守门的增长天王打了个招呼。

我在这天庭里头待了一百年,怎么也想不到,从前见面就掐架斗嘴,那些令我讨厌的人,如今竟都成了熟人。

何必感慨那么多?伤感泛滥罢了。

未作停留,先潜入紫垣宫第七殿。

许青芜仍是从前刚睡上冰心床那副模样,柔和的眉,柔和的眼,眉眼鬓角都结了一层白霜。冰床上空氤氲了一层浅浅的雾气,他安静地躺在浅雾中,像已躺了一万年。

师父已有一百年没见过他的大弟子了,头眼见时,还有点恍惚。然后踯躅两步,上前,伸出手慈爱地抚摸他的额,替他理顺我已理过很多次,顺得不能再顺的鬓发。

我注意到他的手有些微颤。

我虽总叫他云中老头,可他其实并不显老,虽是鹤发白须,面目却清朗俊秀着,看着比府云洞那位老成持重的师兄还要年轻几分。

此刻他的手微颤,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抚着许青芜的动作那么轻,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人是物非,转眼已是百年。”

这位倔强的“小老头”,堂堂淳源山一派的尊长,陡然间酸了鼻头,红了眼眶。

这是他最疼爱的徒弟,从前他把他带在身边,亲养亲授,可是当半个儿子教导。

他看着他从不比剑高的可爱小孩,长到长身玉立的青年模样,把他送上镇妖的战场,从此再未相见。

一百年了。

青芜死前,还同我说要回淳源山看师父,要向师父请罪,跪求师父原谅。他说:“师父那么疼我们,一定会向着我们的。”

对呀!

我的师父云中真人不是什么翻手云覆手雨的上神,他只是人世修仙门宗的长师,可他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从来都向着我们护着我们。

他最疼的徒弟死在天界镇妖的战场上,他被禁足一百年,连青芜最后一眼也未见到,若不是今日潜入紫垣宫,或许此生不得相见。

他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错的是我们。

“你们这些小崽子,从来不让人省心。”

他将青芜扶起,眉目沉敛道。

我没有接话。我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此刻,师父需要的是独自的感伤,不必有人共鸣,也不必有人回应。这是他自己的徒弟,疼惜也好,责骂也好,都是他老人家一人的流露,不需要旁人多嘴。

“道中清正,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你倒是都学进了心,胸中有丘壑,大义当前,自己的性命就不算性命了。我要夸你啊许青芜!我要夸你!是师父的好徒弟,没给咱淳源山丢脸!”

我默默地搭了把手,替他扶正青芜,默念心诀,召来一阵风,将人抬起。

云中真人眼中是坚毅的光,眉俨如刻,挺正了腰板道:

“你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谁来嘉奖,也不必觉得委屈。在这冰凉的天宫里待了百年,想家了吧?师父带你回家。”

听得那个“家”字,我的心中像燃起了一把火焰,烧得热泉开活。温暖流遍了全身,再也感觉不到那张玄玉冰心床的寒冷。

在这不知属于谁的天宫客居了整整一百年,今日,我们就要带青芜回家了。

终于。

我送师父到南天门,忽想起还有风来的妖灵忘了带。

师父说:“我还不知道你?去吧,早日回来。”

师父是懂我的,我瞒不过他,把青芜托付给他,细细道别。我说:“我尽快回来。”

他知道拗不过我,没做停留,便下界去了。

于是我又回来,从南天门,穿过中天十二殿泛花流水的花园,穿过天界森严的殿墙,到紫垣宫外时,见到一张熟悉面孔。

是灵德真君。

想想一百年前我恨他入骨,可一转眼,竟与他同殿为“仙”百年了。他的儿子秀定仙君,那肉横横的肥脸尚在眼前,分明是奸猾丑恶之相,前些日竟也除妖立功,擢升至天星殿,做了司掌星运的上星君。

天界向来是“有功必赏,有责必咎”呢。

不禁又浮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趁灵德真君行路之时,我催念幻化诀,变做一片飘零的桃花瓣依附在他袍袖之间,随他进入紫垣宫大殿。

不知紫垣帝君星夜召传灵德,是有何要是相商呢?

对。

我执意留下来,不与云中真人一道回淳源山,为的是要亲眼看看紫垣帝君的嘴脸。他骗得我晕头转向,骗到我至今仍不愿相信,这百年来他竟全然是骗我。

若不亲眼得见,我必不能死心。

呵。

我竟信他至深。

灵德真君的金玉彩云服襟摆上以织锦仙彩霞为线,织就曼丽无极的云彩,那纷繁的云彩如同翻涌的浪涛,层层跨过紫垣宫大殿前的玉墀阶。

峨冠雪带的紫垣帝君坐在玉案后,从发梢至衣袂都一丝不苟、严整有加,一如往常的样子。

我闭上眼都能想象,他如浓墨呵成的眉宇,他英朗挺拔的鼻梁,尤其是眼睑处那一粒小泪痣,是我从前没有意识到的别样可爱。

什么时候,我竟对他了解至深?

深如镌刻在我脑海。

出乎我意料的是,妙胜真君也在场,灵德拱手行礼,跨进门时,妙胜正与帝君讲到屏翳状告我放走树妖,闹着要讨个公道的事。

“除妖之后,那花妖便消失无踪,想来又是与那群妖种厮混去了。”

灵德冷哼一声:“养不家的狗!”

帝君听了,不知什么感想,或许听惯了,没有感想?总之他不做反应。

待妙胜面色古怪地虚伪笑说:“真君何必动怒,这狗能不能养家,不全凭帝君本事?”

紫垣帝君才缓缓幻出我的那只小灵蝶,淡淡道:“阿青传了信来,错手放脱树妖于心有愧,自请深入妖穴,得功便返。”

妙胜仍是那副笑脸:“帝君您信?”

帝君面无表情收掌成拳,荧荧飞舞的小银蝶立时化作烟尘灰飞而散。

他道:“信与不信又能如何,鱼食总要入海才能收获,栓在身边永远也无法派上用场。”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亲耳听到这露骨的真相,还是心下一沉。

——他果真,只把我当诱鱼的饵。

情深意重原来是虚情假意。

来不及伤感,这时恰有一阵微风穿过窗桕,拨落我这片桃花瓣,一连三滚,我从灵德的臂弯滑向袖角。

“只怕鱼食纵得太久,脱离了钓竿,再深的陷阱,也捉不住鱼,白费帝君一番苦心。”

妙胜仿佛硬要展现自己的文化水平,微笑着跟帝君打起哑谜。

反而是灵德直来直去,不屑的表情十分到位:“要我说,一百年前就不该听信那什么云中子,天刑台一把火将她烧了了事,省得今日这么多过场!”

妙胜铁了心要标榜自己不同,前一句还在担忧我妖性难驯,后一句为驳灵德的话,又说:

“真君还嫌她烦事呢?若不是她探路,宛都花妖怎会泄露行踪?树妖百年隐匿,又怎会现身?就连前日就刑的鱼妖,若不是亏了她热心,在这森严天宫来往百年,又怎会露出马脚?如今正在水妖那老巢,不也托她的福才有望攻破?”

阴阳怪气,令人不齿,“到底是妖与妖亲近,它们对她才不设防,有这把利剑在手,真君还怕有攻不下的妖穴?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们这样说着,紫垣帝君始终沉默,任其论争。

灵德再说:“什么利不利剑,她蠢你同她一般的蠢么?我堂堂天界,需要一只妖来成就?说出去也不怕笑话。”

听到这里,紫垣帝君的神色终于暗沉了。他阴翳着脸,将案上文书看似随意地放下,半抬眼道:

“百年前便是多亏了灵德真君贪去仙丹,本尊才有机会贡献出一张冰心床,囚得许青芜在紫垣宫,换来这一把利剑可用。如此说来,堂堂天界,也是灵德真君成就而来。”

这一番话威严有力,灵德瞬间噤声。

而我的这片花瓣陡然一滑,从袖上跌落,滚落至灵德的脚沿。

他说到了青芜。

便是终于,要揭开我心上那块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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