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踽拿着吃的走到枯木旁,苗玉泠盘腿坐在上面,双手扣搭放在腿上,闭目凝神,口中念着静心诀,江踽便将手里的食物递给旁边陪伴她的贺朔。
他回到火边,向苗玉泠带来的傅思存和鹤望询问他们这一路的经历。
原来苗玉泠带着三人跟着江踽留下的线索自沼泽平安离开,上岸走了一段路却失去了江踽他们的消息,在林中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人,反而遇上了狼群。
苗玉泠以为江踽出事,一怒之下将狼群屠尽,杀红眼了,六亲不识,转身还要对贺朔等人出招。鹤望与她纠缠,贺朔在旁对她念了静心诀,才稳定她的神智。
清醒过来后,苗玉泠自封部分经脉,不再出全力,加上贺朔与鹤望在旁,倒也撑了好几天。
之后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采药人,自称姓陆,他一眼看出鹤望身上出了问题,便带着一行人到家中去,烧起药草,在鹤望身上拍了几下,几人这才知道鹤望身体下满是血红的沼泽虫,以及那些沼泽虫产下的卵,幸好虫不曾进到头颅里,还有得救。
鹤望将袖子撩起来,在他整条胳膊上,满是红色仿佛乱线的瘢痕,看起来十分恶心。鹤望说那是没及时钻出来,被烫死的虫,将永远这样留在他的身体里。
几人看到他的手,只觉毛骨悚然。
鹤望却是笑笑,不知因这些虫及体内的药的缘故,那些蚊虫见他竟避之不及,不知是福是祸。他低头看枕着腿上睡去的傅思存,心想算了,只要这个人平安无事就好。
这一夜听着蝙蝠在空中拍着翅膀,叽喳叫着,洞中又仿佛还有惨叫声在回荡,谁也没能睡下去,直坐到天明,天光照亮整片大地,才松了一口气。
但那个洞口依然漆黑无光,像一张巨大的嘴,能将万物吞食殆尽。
百里罪背着小风筝走到洞口,并没有往前走,他扭头向身后微笑的凤茁说:“能者多劳,两位先请。”
凤茁摇着扇子,对伏城说:“请你先走呢。”
伏城皱眉说:“我不喜欢这里。”
凤茁摇着扇子,说罢了,拿过火把打头。
洞中阴寒,滴滴答答的声音回荡,火光照耀处,无数黑影摇晃。凤茁举着火把上下一看,尽管洞壁上爬满粗壮的树根,水不断从滴落下来,到还是能看到洞壁砌了砖块,长年累月无人理会,一些砖块剥落,火光照过去,可以看到手指粗细的虫子盘旋其中。
行走在洞中,脚叩在地上的声响十分清晰,一阵黑风忽然袭来,众人抬手去挡,却听到蝙蝠叽喳叫着飞过,扑灭了火把。洞中顿时暗了下来,有人被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江踽在行李中摸出打火石,重新点起火把,
就看到一条巨大的黑影从眼前滑过,江踽举着火把看过看过去,只看到一条蛇尾消失在树根间。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被石头一绊,险些摔倒在地。
百里罪突然回身拉住他,说道:“小心。”
身后有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头看去,见最末一个人举着火把僵立在那里,贺朔正要走过去看情况,被苗玉泠一把拉回来,这时,就看到那人衣襟出爬出一条巨大的百足蜈蚣。
周围几人见状急忙离开他,贺朔猛地睁大眼睛,指着洞壁上不知何时聚拢的密密匝匝的蜈蚣,几欲晕厥过去。傅思存也吓了一跳,被鹤望抱住,说:“少爷,没事。”
空气中飘起刺鼻的气味,贺朔捏着鼻子,见是前面江踽制造出来的,他不知在火上烧了什么,诡异的气味在洞中弥漫开来,只听洞中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虫子竟如潮水般退去。
“那人如何了?”江踽问。
苗玉泠伸手一碰,摇摇头。
“别多管闲事了,快跟上。”百里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空荡荡地,有回音。
江踽举起火把看去,见前面有一道拱门,上边在石头上凿了三个符号,那个符号奇怪,江踽不认得,只是隐约觉得这种笔法眼熟,似乎曾在书中见过,是某个古代族群的文字。
自拱门走出,隐约觉得周围空旷,举起火把看去,四周黑暗无边无际。江踽觉得脚下凹凸不平,把火把贴近地面,看到地上有数条弯弯曲曲的小沟,里边已经干了,留下干枯的水藓。
他跟着水沟往前走,一个圆形的凹槽出现在脚下,底部还有水,在凹槽中间,则站着一座石基,抬起火把看去,一尊巨大的石像出现在眼前,飘逸的长衣长裙,手握一把长剑,江踽举起火把,看到石像的脸,他惊讶地发现,那张脸雕刻得与凤茁一模一样。
“百……”江踽正想将这个发现告知百里罪,又忽然想到他看不见,便按下来,跟上前面的人。
他们在洞中转了许久,见前方有光,走出去后,突如其来的明亮刺得眼睛睁不开。待适应亮光后,睁眼一看,眼前一片开阔,原来他们穿过了一座山体,进入另一片山中。
此处四面环山,气候宜人,以至于光景似春,上百把生锈的剑插在地上,藤蔓缠绕,开出碗口大的白花,硕大的蝴蝶相戏,似梦似幻。
百里罪一拐杖挑开地上的花藤,底下白骨便露出来。其余人见状,脚下一踢,见花草下满是苍白的人骨,果然如陆良所言,是名副其实的剑冢。
凤茁走到一株树下,扇子抬起垂下来的藤蔓,只见远处数百屋舍,只是十分破败,树木缠绕坍陷的围墙,石头上爬满苍翠的藤萝和苔藓。
在近处,则见一潭青色湖泊,沿湖造起的遮雨的棚子已经倒下,八个火炉具已倒塌,一地打剑的器具皆是锈迹斑斑,却不难想到昔日此处终日为打铁声音笼罩。
凤茁又清理出一块断裂的石碑,他看着半块碑文,摇着扇子笑了起来。江踽看到那块石碑上的符文与之前洞中所见一致,仍是不认得为何意,看凤茁的模样,他难道认得这些字?
想到洞中看到的石像,江踽直觉凤茁与这个遗迹或许真有什么关系。
凤茁走到水边,往下看了一眼,啧了一声,又退了回来,“怎么这么作怪,将剑丢进水里,我最不喜欢水。要拿剑的,自便吧。”
他说完摇着扇子走回洞中,与伏城做伴,不准备参与接下来的纷争。
苗玉泠并非为剑而来,她在那些藤条中,不断找寻着熟悉的剑,贺朔陪着她一起找。
鹤望与傅思存也退到洞里,看来他们与凤茁一样,选择作壁上观。
夺剑的便只剩下百里罪、江踽,以及两个沉默的剑客。
江踽看了百里罪一眼,不想他竟然也退了,江踽见状,叫回苗玉泠和贺朔。
那两个沉默的剑客明显犹豫了一下,一个突然动身,扑通一声跳进水中,欲夺剑。另一人见状,也跟着下去,不过片刻,就看到一人从水中冒出头来,抬手呼救。
江踽往前走了一步,就被百里罪拉住。此时那人周围的水面如同沸腾一般,只听哗啦一声,湖中之水跳起来,哗啦啦下了一阵大雨,两人伴随着雨水,从湖里落到地上,两把剑直直落下来,将抽搐的二人钉在地上。
江踽眯眼看去,恍惚看到雨中一条巨蟒兴风作浪,待水落下去,一道虹架在湖泊上。
百里罪把小风筝从背上放下来,交给江踽,说道:“不孤,代我先照顾筝筝,我很快就回来。”
江踽抱住酣睡中的孩子,警惕地看了凤茁一眼,凤茁摇着扇子笑了笑。
百里罪袖中滑出一柄剑,只见几道白光闪过,挡在他面前的树落下来,开阔了前后的路。他并不着急下水,拖着地上一具尸体抛入水中,待湖面有了动静,他忽然踏水掠过水面,拖着剑划过刚冒出水面的雪白身躯,跳到对岸去。
一条巨大的蛇尾卷着尸身丢出湖中,带起巨大的水花,落下来好似雨一般。雨中惊现一道人影,他伸手抓住空中乱甩的尾巴,一剑划下,竟然割断尾巴,血喷涌而下,那巨蟒疼痛难耐,在水中翻乱,把整个湖泊搅得倒转,大雨倾盆,又叮叮当当下起剑来。
此时难以看清湖中之景,却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屋舍坍塌,树木拦腰折断,飞舞的残枝碎叶间,巨大的尾巴横扫过来,大有地崩山摧之势。
江踽一惊,却从空中一柄剑如落雷急匆匆落下,刺穿雪白的鳞片,将蛇尾钉在江踽面前。空中一道人影提剑跳下,踩在剑柄上,将剑更踩下去几分,又往前跳了几步,狠狠将手中的剑刺到另一边蛇尾上,往前跨了几步,在蛇尾上拉开一条又深又长的伤,血泼了一地。
“百里罪……”江踽看着站在蛇尾上的人,对他利索的身手诧异不已。
“啊——”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龇牙咧齿,以极快的速度朝百里罪冲过来,百里罪不躲,迎着冲过来的女人举起剑,却见那女人猛地绕开,扭着巨大的蛇身绕到百里罪背后,双手弯曲成爪状,直戳百里罪的后心口。
百里罪侧身,一剑捅穿女人的心窝,女人长啸,抓住百里罪巷口便咬下去。却见百里罪一掌拍在她头顶,直接将她的头拍碎,血水、脑髓和雪白的碎骨落了一地。
江踽心一跳,下意识别过头去,伸手挡住小风筝的脸。
无头的女人抓着百里罪的肩,地上的蛇尾抽搐两下,便安静下去。
百里罪朝江踽的方向微微抬头,将女人推开,转身跳入水中。
此时,凤茁缓缓收起扇子,五指弯曲,直探江踽的后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