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刻的安静，十七松开手臂，警觉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者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黑发极长，垂至腰际，尽管涂了满身满脸的淤泥，但仍然掩不住她出众的五官和气质。
女人带着笑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语气带了几分俏皮，“起灵，把十七姑娘借给我几分钟好不好？”
哑巴抬眼看她，皱着眉沉默。
“吴邪他们应该要到了，”女人又补充道。
“等你们谈完。”
哑巴说完，扶起十七就起身走到了另一处，把这片地方留给了她们。
十七靠墙坐着，脸上没有血色，但精神尚可，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那女人站在原地，笑着说道：“认识一下，我叫陈文锦。”
很耳熟，十七垂下眼睛，在回忆中搜寻这个名字。
“在疗养院的时候，我们见过。”
见十七不说话，陈文锦又开口补充道。
没错，考古队，老狐狸的女友。
十七冲着陈文锦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想起了她。
陈文锦浅浅地笑了一下，在她身边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自顾自说道：“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完美的长生体。”
完美的长生体？
十七立即皱起了眉头，问：“什么意思？”
陈文锦反倒惊讶于她的反应，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张家的失魂症，那个旗人的眼疾，还有我们这些吃过丹药的人最终的结局……”
捋了把长至腰际的黑发，她又继续说道：“这些都是长生的代价。”
“丹药？在疗养院的时候，你们被喂了尸蟞丹药？”
“大概没错，”陈文锦无意识地抬手理了下长发，说：“从疗养院醒来以后，慢慢地，我们所有人都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我们失去了衰老的能力。”
十七注意到陈文锦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悲伤，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再不愿回忆起的东西。
顿了几秒钟，陈文锦才继续讲述，声音里沁着浓重的悲凉，“最初我们只是发现自己不会衰老，但是慢慢的，我们当中就有人……变成了那种怪物，你们在格尔木遇到的，那种怪物。”
“那就是我们最后的样子。”
禁婆？
十七皱着眉头，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所谓的丹药长生她是听说过的，但她从来不知道服药后会走向这样可怕的结局。
看着眼前的陈文锦，十七才猛然注意到她长得不正常的黑发，和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的奇异的香味，心知她确实没有撒谎。
长生啊……
十七叹了口气，想起她在疗养院看到的那本数据记录，感觉心头涌上凄楚。
“而你，”陈文锦盯着十七，“你的长生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才说你是完美的长生体。”
“可是我……”
“你并没有犯过失魂症，你的血液能够打开长白深处的青铜巨门，还有你身上的特殊文身，这些都是张家人不具备的特质。”
陈文锦肃声道：“你身上流着的，是西王母一族的血。”
十七的脸色立即变了，追问道：“那我又为什么会在张家长大？”
“也许你的父母一个是张家人，而另一个来自西王母部族，”陈文锦耸了耸肩膀，“不过西王母是母系部族的首领，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你所继承的应该是你母亲的血液特质，所以才能够这样纯净。”
“那又怎么解释我的血液特质与张家的麒麟血相同？”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们从头讲起。”
陈文锦随手挽起头发，开口道：“以我们这些年的研究，基本可以确定人兽共生的长生之术最初来自西王母一族，而后东夏的万奴王从西王母这里求得长生之术，受到西王母的帮助后才在长白山内部建起了助他重生的青铜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你的血液能够打开它。”
“而张家作为护卫，被西王母赋予了不老的能力和麒麟血的特质，世代隐居于长白山，守护长生的秘密，并帮助一代又一代的万奴王重生。所以你的血液和麒麟血特质相同，也就不足为奇了。”
十七低下头沉默，一路上见到的刻于破碎雕塑上、与她后颈文身一模一样的图案让她无从怀疑，仿佛陈文锦所说的就是最无懈可击的真相了，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是吴三省计划的一环？还是你……”十七飞快地扫过哑巴的方向，问：“你们的计划？”
“又或者说，你们究竟需要我做些什么？”
陈文锦脸上闪过惊讶，而后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西王母城最神秘的圣地里，也许藏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如果我拒绝呢？”
十七低下头冷笑，“我如果是你们，不会把选择权交在别人的手上。”
“还是说，”她又问道，“你们就是在赌？”
陈文锦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站起身说：“吴邪他们快到了。”
不远处的哑巴立即注意到她们的对话已经到此为止，走过来，对十七伸出手，说：“我们该走了。”
而十七此时却沉默了，只是盯着他摊开的手掌，不说话也不动作，嘴角死死地抿着。她能感受到哑巴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果感觉可以具象化，那应该包含了某种厚重的期盼。
她今天之所以能够和陈文锦对话，是因为哑巴对此做出了让步，他在最后的时刻把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但她的追寻走到了这一步，她注定不能做出他希望的选择。
十七低着头，手指越蜷越紧，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在真正把他为她所做的事情看得透亮之后，她没有办法再像来到这里之前一样，坦然地、无所顾忌地说无论如何都要去，那不再意味着豁出性命的无畏，她只感觉自己是在辜负他的保护。
气氛沉郁下来，十七甚至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嗫嚅了许久才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们。”
真是蹩脚的借口，她在余光里看见那只手轻轻垂下。
然后他们离开，在此之前，陈文锦还细心地弯下腰替她理了理扯松的绷带，起身的那一刹那她听见她说－－
我们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