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悄悄隐入墙边转角，等吴邪失望地回到院子里后，才独自离开。
她今天大费周折地戴着这张假面具到这里来，目的其实非常简单，就只是想要见他一面，她说不上这种渴望是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当然，它更可能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就已经悄悄埋下，到今天思念长成藤蔓缠上心脏，才终于牵引着她去到他身边。
在屋子里时他们有过短暂地对视，十七把自己藏在那张陌生的面孔下，演技精湛，演得从容。但慢慢地，她发现张起灵竟然开始长时间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这预示着他注意到了什么，十七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胸口跳得厉害，既期望他能认出她，同时却又希望最好不要－－现在还没有到九门人口中所说的那个节点，她暂时还不能露面。
不过就快了，等他们探过张家古楼，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这一切就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九门这样对她说。
告一段落，多么美妙的词，十七几乎能透过它看到之后将要到来的、无比美好的新生活。
她想离开解家，彻底抛掉这让他们痛苦的一切，去杭州也好，留在北京也好，落脚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好，全随张起灵的意。偶尔去找吴邪胖子聚一聚，还有瞎子，该早些为他的眼睛想想办法。
他们会拥有一个小屋，在喧嚷的闹市区，前半辈子冰凉冷清的滋味儿尝够了，接下来的日子该多沾沾人气儿。附近最好有个公园，早晨傍晚能够手牵手散步，走在夏日的风里、初秋的雨里，走在飘着雪花的冬夜，许他们做一个白头偕老的美梦。
这样住十年大概就是时候搬家换个城市了，不然他们不老的容貌恐怕会吓到邻居们。
将来他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消磨，去每一个想去的城市，停下、生活、然后离开。他们是彼此的锚，无论在冗长的生命河流里如何漂泊，都永远不会显得浮荡无依。
趁张起灵还没有更进一步的发现，十七匆忙离开了这里。
院内。
女人的消失更加放大了这段意外小插曲，在收到吴邪递来的询问的眼神后，霍秀秀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丢下一句“她是小花哥哥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就轻巧地离开了。
留下吴邪攥着抹布一阵烦躁，腹诽什么小花大花的，他特么哪知道这路神仙。
老话常说人不禁念叨，果不其然，揣着一肚子疑惑到晚上，当真就见到了本尊。
吴邪瞪着眼睛上下扫了这个穿着粉红衬衫的男人好几个来回，才一脸不敢置信地问：“可是那个小花明明是个女孩子，难道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
解雨臣从他昂贵的西装裤兜里掏出一把花生米。
当他搓掉第一粒花生米外皮的时候，吴邪还在走神想这人真是讲究，吃糖炒花生米还特么要褪皮。慢慢地，那些褪下来的外皮在他面前攒成一小堆儿，吴邪也随之沉默了，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关于那段童年时光的记忆也像它们一样，被揉成了一堆碎屑。
青梅变竹马，新嫁娘变好兄弟，简直魔幻得让他头晕。
“行了，别琢磨了，想叙旧有的是时间，”解雨臣拍拍他肩膀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说：“咱们开始正题。”
接下来，他以相当快的语速把整个计划灌进了他们耳朵里，甚至没有给他们一点思考的时间、一个发表意见的机会。紧接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就立即有一个女人捧着个盒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姥姥的，”胖子压低声音骂街，“合着这帮人都特么喜欢走窗户。”
“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等那点可怜的煤油灯光缓缓晕出女人脸孔的时候，吴邪的脊背霎时有些僵硬了，然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了哑巴的方向。
旗袍、长发、高跟鞋。
是那个女人。
胖子偏过头和吴邪交换了一个眼神。而下午第一个提出她很熟悉的哑巴却显得并不在意这个人，只望了几眼就低下了头，异常认真地低着头翻看盒子里的图纸。
－－不是她？
吴邪悄悄用口型问。
哑巴点头。
吴邪又回过头盯着那个女人看了好一会，最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找出任何不同的地方，忍不住在心里边骂娘，默默想假如下午晚上真是两个人，他回头一定自费打个奥斯卡小金人去送给十七。胖子当年有句话真是说得再恰当不过，她和闷油瓶要是进军影视界，绝对把所有表演奖项都一股脑拿下。
计划安排近于尾声，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吴邪背过其他人，悄悄向解雨臣询问十七的下落－－她是解家的伙计，是身陷险境还是平安归来，这位大老板都理所当然地该有消息。
可惜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听完他的问题，解雨臣好笑地看了他两眼，说：“我又不是周扒皮，底下伙计要接什么活，不是非要经过我同意。”
简而言之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吴邪不死心，又补充说在巴乃时，他们曾发现了戴着十七人/皮/面/具的尸体。
这个过程中，吴邪不着痕迹地把语速放慢了一些，好让自己有充分的时间去观察对面人的细微表情，以帮助他从中推断出某些有价值的信息。
而解雨臣表现得非常平静，完全就如同一个知情人士，还是根本就没想在他面前演戏的那种。可是话说回来，他却同样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全部告诉他的打算。
这他妈算什么。
吴邪摸不准他诡异的态度，送走他们就和哑巴胖子提起了这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他们想象力比天宽比海阔，也没法从这些散碎且稀少的信息中推测出什么新的东西，最终还是停在最初在山洞里提出的猜想止步不前，于是话题兜兜转转地又绕回哑巴下午那句“她很熟悉”上。
哑巴皱着眉头不说话，眼神藏在额前有些长了的刘海底下，有那么几个瞬间吴邪很担心他会像肥皂剧里演的那样，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想不起来、一回忆头就很疼。
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说，那真的就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甚至到现在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那一瞬间的熟悉感究竟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某种幻觉。
操。吴邪和胖子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