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子脸色更加不好看。救女人真麻烦，尤其是有点身份的女人，更是难缠。闷声道：“我可不敢高攀皇亲国戚，我情愿娶个婢女。”
冷枫暗暗啧了啧舌，你若是想娶个婢女，也得有婢女敢嫁啊。就算不被姑奶奶打死，也要被世俗的唾沫星子淹死。
曹小姐却连连叫好：“哥哥说得对，我也觉得出身不算什么，你要是真敢娶个婢女我就敢嫁给护卫。”说着一脸深情的盯着冷枫。
婚姻大事，首先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曹家是前朝皇族，当朝世袭罔替的王府，配得上的也就有数的那几个高门大族，偏偏高门世家都规矩繁多，让人头疼。若是哥哥真的敢这么做，她也就解脱了，何必苦苦学那些破规矩啊。
冷枫本以为公子只是被兰陵郡主烦的口不择言才说的气话，没想到公子听到曹小姐的话却目露思索，似乎听进去了。两人真要这么做，还不把姑奶奶气死？
正在纳闷，突然发现小姐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吓了一大跳，赶紧道：“属下今年年底要和悠心成亲了，小姐千万要赏脸喝喜酒。”
还好婚事提前说定了，要不被小姐缠上，他可就麻烦了。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婢女被公子看上呢。
云芝嘻嘻一笑，她原本也是开玩笑想吓吓他，还不至于真的想嫁护卫，一听此话，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喜酒自然是要喝的，只是悠心姐姐嫁人后，庄子怎么办呀？”
冷枫一家都住在曹家祖宅，若是悠心嫁过去，自然也要和冷枫家人生活在一起的。
悠心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笑道：“陌兰妹妹这一年一直跟着我学做事，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是细致稳妥。还有丹菊姑娘帮衬，必然能将庄子打理好，小姐尽管放心便是。”
“什么？”曹小姐看看曹公子和丹菊陌兰都一脸平静，显然早已商量好了，合着就没告诉她，立即反对，“不行不行，陌兰太小了，丹菊又只会舞刀弄枪的，庄子里这么多事，她们哪里管得来，干脆交给我吧。”
以前听悠心的也就算了，毕竟是王府的旧人，年长她好几岁，可是现在要听从一个比她小几岁的小丫头，还是她的小婢女，多憋屈啊。
一个丹菊经常给她拆台也就算了，人家是名公之后，又武功极好，她也没办法。要是陌兰手里也有了管事的权利，她不又多一个祖宗吗？
“你只需管好自己就好了。”任凭曹小姐好话说尽，曹公子不为所动。
妹妹好不容易答应要学习琴棋书画以及闺秀礼仪，岂能让她再做别的事分散精力。
这个妹妹实在不是什么乖乖女，之前在锦绣嬷嬷和夫子的眼皮底下就能公然找人捉刀，这次虽然说愿赌服输，难保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原本就想，一定要将陌兰这个帮她捉刀的人拉到自己这边，云芝才能踏实下来。没想到这么久的观察下来，这个小姑娘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沉稳。明明比云芝还要小上几岁，本应该是爱穿爱戴，不知人生疾苦的年龄，却异常早慧，温柔乖巧，聪明伶俐，还有着超越年龄的沧桑，让人莫名心疼。
若是云芝有她两分，他也不至于这么操心。
时光荏苒，已是建兴四年。
这两年，曹小姐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闲云山庄，和陌兰一起学习琴棋书画，尤其是画，已经画的颇有造诣。
过年过节回祖宅里陪伴家人，拜见亲友，也都优雅大方，行事得体，俨然是一个家教极好的大家闺秀。
当然，这是在没人刺激到她的情况下。
这年金秋十月，曹小姐正带着紫苏作画，突然老宅传来消息：琅琊王世子司马绍要选世子妃，长乐郡主有意让她回去去参选。
司马绍是琅琊王司马睿的长子，而司马睿是大晋开国皇帝晋武帝司马炎的从子，虽然他们也有皇室血脉，但是毕竟隔了几代，已经很疏远了。
说起来八王之乱的时候，死的那一堆皇子王孙，哪个都比他们皇室血统纯正。
听到消息，曹小姐气得立马炸毛，当即冲到哥哥的房间：“不是说让我嫁到琅琊王氏吗？怎么又变成琅琊王世子了。你去和姑姑说，我宁死也不嫁给司马家。”
姑姑一心再攀皇权，她心里明白，但是皇帝司马邺远在长安，朝不保夕，嫁过去和送死差不多。姑姑也就放弃这个念头了。
都说琅琊王氏的公子个个都是琳琅美玉，不仅相貌堂堂，温文尔雅，而且多才多艺，嫁过去，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她才愿赌服输，认真学规矩。
可是现在竟然又让她嫁入司马家。
真不知道姑姑是怎么想的，明明不喜欢司马家，还硬要和司马家结亲。若是真是嫁给嫡系的皇帝，太子也就算了，还是庶族旁支，有没有搞错啊。
何况她骂了这么多年的司马家，如今若是再嫁过去，岂不打脸，别的不说，陌兰和紫苏都要笑话她了。
“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你先冷静一下。”曹公子让妹妹坐下，凝眸想了想：“司马睿不是武帝嫡系血亲，姑姑不会无缘无故去攀附的，我猜八成是长安形势不妙了。若是长安真的有个闪失，如今江南只有琅琊王一家姓司马，琅琊王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曹小姐根本听不进去：“现在要嫁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冷静了。兰陵郡主也是皇族，当初要以身相许的时候，你怎么不冷静。”
曹公子脸色一白，咳嗽一声：“如今战乱频频，女子嫁入高门，是为了生活多一重保证。男子还是低娶比较好。”
曹小姐气呼呼的坐下，翻了个白眼：“你就算再低娶，姑姑也不会让你娶一个婢女的，否则不打死你也要打死她。”
“你不要乱说。”
“你别想瞒我，我早就知道了。这两年，不管你带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我有的她一定有，我没有的她也有。”曹小姐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大口喝了几口，继续道“我不管，反正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左右她是我的婢女，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带着她一起陪嫁。”
曹小姐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狡邪，一副我不好过，你也别想独善其身的表情。曹公子一脸无奈：“我只是要帮你分析一下形势而已。你既然不愿意，我答应你就是了。”
“那你要快点回去说，明天就回去，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吧，我明天就走。”其实他也不认为云芝的性格适合嫁入皇室，何况还是个不怎么受到大家认可的皇室。倒不如嫁给琅琊王氏这种高门子弟，日子会过得更顺遂一些。
听到哥哥应了，曹小姐放下心来，开始为哥哥操心：“我就是不嫁司马家，也是嫁给其他高门，门第不会相差太大。可是，你和陌兰的身份相差的就太远了。哪怕是丹菊也好，至少是名公之后，陌兰的出身，实在是有些太低了。”
“我知道，你不必说了。”
曹小姐还是不放心：“我看姑姑也很关注她，已经跟我要了几次人了，你可要早做打算。”
曹公子闷声喝茶，久久不语。
妹妹说的这些他何曾不知道。
曾经他也以为，他会按照姑姑的的期许，娶个身份显赫的贵族女子，相伴一生。
原本将她带到庄子，只是想解决嫣然表妹的问题。后来觉得她聪明温婉，知书达理，又让陪在云芝身边伺候。
亲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却慢慢发现她虽然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婢女，却满足了他对女子所有的美好幻想。
他喜欢的所有样子，她都有。
所有的高门女子，包括云芝都不及她。
他藏着掖着自己的心思，既怕她知道了吓到她，又怕别人知道了害了她。
如今年龄渐长，若是云芝出阁，他就再也没有理由接近她了。
曹公子回到祖宅的时候，长乐郡主并不在家。他换上一身便服，去了佛堂探望祖母。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跪坐在佛堂里，闭目养神。
这不是别人，正是曹魏的最后一任皇帝曹奂的皇后卞氏，曹奂禅位后，被封为陈留王，卞氏成了陈留王妃。
看到孙儿回来，又是欢喜，又是埋怨：“驺奴，你可回来了，你和你姑姑整天忙也就罢了，云芝丫头也不在家陪着我，这么大的王府，就剩我一个孤老婆子与青灯古佛为伴。”
看着祖母沧桑的脸上深深的皱纹，曹公子十分愧疚：“孙儿不孝，没能时常在祖母身边尽孝。祖母若是愿意，不如跟孙儿去庄子散散心吧。”
陈留王妃笑着摇头：“祖母这把老骨头，还如何经得起路上的折腾。你是曹家唯一的男丁，自然不能整天守在家里，若是真想孝顺祖母，就早点娶个媳妇才是正经。你们兄妹两个都到了说亲的年龄了，云芝毕竟是个女孩子，祖母也舍不得她走，多留两年也无妨。你可要抓紧了啊，听说有个兰陵郡主对你有意？”
曹公子苦笑一声，这个兰陵郡主都快成他的噩梦了：“孙儿只想找个性情温柔的普通女子，实在不愿意攀高门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