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陈珑已带着萧溪进了她的宫室。
她居从成宫正殿。早先特意吩咐了春鱼收拾出来了宽敞明亮的东偏殿给萧溪住,眼下吩咐人安排好了萧溪的行李,又叫人摆了膳。
其间还有个小插曲儿,不知从哪个墙头跑进来一只猫,当着陈珑的面儿一头扎进萧溪怀里去了,还蹭了一蹭。
那猫毛发雪白,眼珠两色,是只波斯猫儿。
陈珑有心伸手摸上一摸,那猫儿却不搭理她,眼瞅着她的手要碰上自己个儿了“喵呜——”一声,跳开了。
萧溪拎着筷子和陈珑宫里那一群小姑娘一起笑得肩头乱颤,末了还抬起一双弯弯的眼:“殿下,咱们再净一次手?”
陈珑:……
没有女主光环,连猫都不配撸了?
两个人重新又洗了手,再一起搭伙儿吃了饭,席间闲散地聊了些有的没的。
陈珑没有午觉的习惯,但瞥见萧溪有些困倦的样子,就假装要睡下,叫她先回去歇一歇。
等萧溪走了,陈珑又轻声吩咐身边人:“你们多准备些花样的点心给阿溪,我瞧她没怎么动筷子。”
她想了想,又问:“那猫是谁的,找着了没?等住进公主府,我也养只猫儿来。”
瑞香过来给她揉一揉肩:“瞧着隐约是许贵妃的,贵妃娘娘不很灵巧,养出来的猫儿倒巧得很,不知道窜哪儿去了,一下子就没了影儿。”
陈珑听她说,轻轻训斥了一句:“不许背后编排别人——当面不能说的话,背后也别说,当心叫别人捏着你的把柄。”
许贵妃在原著里头也是个助攻。
不过和陈珑不一样,大姐姐陈珑混成了白月光。
而这位许贵妃,作为娇纵任性不讲理的一个小姑娘,愣是凭着自己的“单纯”和女主的金手指硬刚,熬成了一撮儿炮灰。
——她后期作了个大死,让原书中本来打算保她的大姐姐亲自下令将她杖毙。
思及此,陈珑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前世过得不怎么好,一应生活所需全靠自己,年纪轻轻就把关节磨砺得有些个粗。
可书中的大姐姐不一样,她吃再多的苦,日常生活水平上也半点儿都不会被亏待。
是以这双手生得白皙细腻,手指修长,指节纤细。
这样一双手,后来是要左右一个人的生死,沾染上鲜血的么?
陈珑平时是和和气气的,小姑娘们和她日常说说笑笑,可是到底在心里头都存着敬畏。
是以瑞香好大会儿没敢开口,顿了一顿,才敢继续说:“殿下要养猫儿,也养波斯的么?近来不见用进贡的,有也没有贵妃娘娘那只皮色好。”
陈珑被她捏得有点儿困,含混应了一声:“有什么养什么,名种的有名种的可爱,狸花的也有讨喜的地方,各有长短,都是一样的过活。”
陈珑又和小姑娘说了几句闲话,就把小姑娘支使出去了。
陈珑看着小姑娘有一点委屈的背影,忍不住想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有。
罢了,她再大些就明白了。
陈珑坦然下来,倚在榻上捧着茶水歇息着。
她平日里闲散的时候多,忙碌的日子少,很多时候要做的活儿趁歇下的时候也就顺着干完了。
是以这会子虽然捧着茶水要喝,但眼神都散了。
她只直勾勾盯着一个点儿看,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样让萧溪和陈珣的第一面足够惊艳。
她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了,跟系统唠嗑:“原书里头男女主是怎么见的来着?”
系统:“现在为宿主朗诵选段,‘萧溪午觉乍醒,推门出去。她睡前天阴已半晌,眼下却自云霭层叠处映出金灿灿的日光来,倾撒而下。落在来人身上,也照在她身上,沾染了两人一身的明朗日光,都那么光辉而灿烂。’”
陈珑瞥一眼外头大好的日头:“这…这天好像没阴,你给人工阴个天?”
系统:……
陈珑:“算了,但凡你有这个本事……”她习惯要吐槽系统不靠谱儿,忽而想起,似乎这里头也有自己个儿的原因,便识趣儿地闭了嘴。
系统也不吭声了,偶尔有几道电流声划过,不晓得在捣鼓些什么。
陈珑不搭理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继续冥思苦想。
世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情爱种种,也讲究这玩意儿。
为什么帝后能一眼心动戳中彼此呢——地利人和之外,还有个天时。
本来天地阴霾晦暗不清,而我目光所及,有一个你,披着一身金灿灿的日光款款而来。
可现在这个天儿啊……
陈珑无奈,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便只祈求萧溪抑或是陈珣的金手指能显个灵把天给阴了。
陈珑叹一口气,难不成真要天阴了再安排帝后cp见面?
午休的时间都快过了的时候,天也还没晴。
看着这晃眼的天色,陈珑觉得她怕不是要把陈珣的故事线给耽误了。
——一个好的开头,对一个好的结尾可是至关重要的啊!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初”都没了,哪还敢指望“终”呢。
再想一想原主后来的结局。
陈珑:…也不知道到时候给我发丧,唢呐是吹升调的合适,还是降调的合适?
陈珑的担心其实也不是杞人忧天。
而是她知道陈珣一定会来。
早些年,陈珑还帮着陈珣理政的时候,每日晨起,自己批改折子,然后午后等陈珑的午觉时间过了,再来给她看一看,检查一遍。八壹中文網
这么风雨无阻地过了几年,都养成习惯了。
每到午后,便来找陈珑给看看折子,或只是唠唠嗑。
这几年最小的三皇子陈瑾初初过了十五岁,快长成的时候,便也被捎带着一起来。
——陈瑾和陈珣、陈珑都是先帝昭源皇后安懋生的孩子,是两个人的同胞弟弟。
眼瞅着这会子时辰越来越近,陈珑绝望了。
她捏了本书看,满脑子却都是那一日的那个梦,那双死死掐着她脖颈的手……
还有那个拭去她眉眼间血污的青年。
陈珑还陷在梦魇里出不来的时候,系统忽然发出了熟悉的提示音:“叮——”
这一声响动猝然惊醒陈珑,只听系统一贯语气无波无澜的电音竟然带了点儿雀跃:“天气已成功改变,达成天气条件,阴天。”
陈珑:?
她支起身来打开窗扇,被迎面而来的风差点给吹自闭了。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顷刻间一时阴云密布,黑云压城了。
陈珑:我错了,您是爹。
她望着那天,半晌,问了句:“爹——您保证能让这玩意儿再晴起来吗?”
沉默,是现在的系统。
陈珑又问:“您能保证天都阴了我那俩便宜弟弟还会再来吗?”
悄悄,是适才的系统。
在这一人一统陷入了沉默之中的时候,东偏殿忽而传来什么东西跌碎的响动,与一个侍女的尖叫声。
再就是一连串轻轻的呵斥,这几声极轻,几乎要泯入风声里去了。
动静传过来,陈珑一个激灵醒过神儿来了。
系统适时在她脑海里“叮——”了一声:“陈珣、萧溪故事线正式开始。”
系统播报这一句的时候,陈珑正快步往东偏殿走。
她猝不及防听了这一声,差点儿激动地一头砸在石板路上。
主殿离东偏殿不算太远,此刻听着里头似乎乱作了一团。
陈珑不好直接闯进去,便隔着门轻轻喊一声:“阿溪,怎么了?没事儿吧?”
里头只传来一声轻轻的痛呼:“哎呀——”
陈珑听了这一声痛呼,隐觉事情不妙,忙吩咐身边人:“把门打开。”
萧溪午觉从里面儿插了门闩,这会子得经由人从外头撞开。
陈珑退后两步,让出空间来给人,在一边叮嘱:“千万小心,别伤着萧姑娘,也别伤着自己个儿。”
她退后两步,才注意到,陈珣带着陈瑾来了。
兄弟两个这会子正站在宫门边,隔着小半个院子往这儿看。
陈珣是个秉性俭朴低调的帝王,每每来陈珑这儿的时候,身边只带几个亲近的人帮着搬奏本。
这会子他和陈瑾驻足宫门,身边跟着的人则都被留在了门外。
“长姐好。”虽然院子里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然而作为陈家最重礼节的小老弟陈瑾,他还是极规矩地向陈珑行礼问安。
陈珑冲他点一点头。
十五岁的少年再怎么抽条儿长也比不过十八岁的陈珣,是以这会子的陈瑾只堪堪到陈珣肩头。
两条故事线的主角一起来,系统却难得没吭声,难得的寂静让陈珑有些不习惯。
就在这时候,门“砰——”一下子被撞开了。
因为是从外面推开的,那两页门被撞开的那一刹那又往回弹了一弹,并没有大敞开。
撞门的两个内侍见门开了,便垂首避两边儿去了。
陈珑一时顾不上系统和陈瑾,伸手推开了门。
迎面是那只白毛的猫儿叼着只鞋出来,身姿灵巧地越过陈珑。
内里萧溪被侍女扶着站在离门槛稍远的地界,满面歉疚尴尬神色。
“云鬓半偏新睡觉,衣冠不整下堂来。”
——因着午睡才醒,萧溪晌午时候整齐的鬓发有些个散乱,垂在脸畔,更显她容貌柔和。
衣裳虽还算整齐,然而六幅襦裙下,极白的脚背若隐若现,她睁着一双如水的眼眸,有些惊惶失措地望着门外的陈珑和远处的帝王。
院子里姐弟三个人都还在发愣的当口,忽而有灿灿金光破云而出,落在陈珣身上。
映了他一身明朗的日光。
光辉而灿烂。
而那猫儿叼了萧溪的绣鞋,眼下几步便跃到陈珣身前。
它把那绣鞋撂在他脚边,转而开始扒拉陈珣的袍角上的暗纹。
从成宫里里外外都寂静了那么一瞬,最后是陈珑和陈珣率先反应过来。
陈珑跨过门槛,转身挡在萧溪面前。
而面色微红的陈珣转身挡住还什么都未来得及看清的陈瑾,扬声对门外只闻其声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的侍从道:“都退下——”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