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乘风从容地好像是在宣告全世界一样,把这个自己已经藏了一个月的秘密毫不犹豫地分享出来：“我发现我喜欢男生。管生，我好像是个同性恋。”
说出了口，好像就轻松了许多。许乘风觉得自己心口上的焦灼缓解了许多。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气息带着点潮湿的意味,细细弱弱地喷洒在管生的脸上。
许乘风仔细地观察管生的反应。管生是那种脸上不会显现太多情绪的人,许乘风的头悬在管生的上方，他的眼睛和管生的正好一一对应。管生觉得自己的眼睛就好像是被覆盖上了一层网,密密麻麻地网络着，管生淡淡地瞥开眼，说：“嗯。有点察觉。”
许乘风这会子的反应比得知自己是个同性恋还要震惊，他黑得好像和这个夜里连成一片的瞳孔不断地放大,“你他妈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猜的。就一种感觉。”
许乘风心里忽然生了闷气,这闷气来得格外唐突，他也不掩饰心里这股气，快言快语：“你早就知道了还不动声色,完了之前我不是让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你打心眼里怎么想我？是不是觉得我会对你怎么样？还是猜了我是个同性恋所以觉得我是个奇葩是个变态？然后还不肯跟我沟通？”
许乘风一向如此,想说什么从不会犹豫，要发泄的情绪就倾泻而出。他的头发随着重力,尤其是额前的头发,垂落下来,在管生的脸上扫出一片阴翳。
他很轻蔑地笑了声,是对管生的，“你心理阴暗。”
这世上的人都心理阴暗。反正对许乘风而言，他们总说过于心理阴暗了。明明两三句话就能说明白的,就是不肯说,藏着掖着,觉得好像拿不上台面不说；知道了别人的秘密，不当面和人问个清楚，就在背地里窃窃私语，说个不停。
许乘风最恶心这种人。
管生这次倒是两样都沾了。明明早就能告诉他的，他还能跟管生讨论讨论，管生却选择不动声色；再有之，管生还猜疑自己是个同性恋，但就是不问清楚，就在那里猜。
“我最瞧不起你们这种人了。”
一顶定罪的帽子扣下来，管生是接也是接，不接也要接。在许乘风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管生的确是眉梢都庶几挑动了下。好似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似的。
管生有些艰难地想要回忆那一夜的事情。这种艰难的程度，不亚于此时此刻许乘风这种凌驾于他所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和那种窒息的心脏酥软感。
有些事情想起来容易，有些事情想起来麻烦，有些事情想起来复杂。这件事情想起来看上去容易，实际又麻烦又复杂。
管生看着许乘风的眼睛。
这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对于一般的男孩子而言，显得多了几分风情；但对比女孩子，又多了几丝凌厉嚣张。与其说许乘风像个纵情恣意的暴君，倒不如说许乘风是个圣洁无上的女王。
带一点脆弱感，又能自然而然给人以强烈的征服感和压迫感，不自觉就会被他所统治，好像他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都会既想要保护他，又都以他为尊。
真是天生矛盾的人，哪怕这人在他面前毫无秘密，都还能让人产生无限循环的神秘感。
管生记得他的初次遗精大概发生在是在一个月前。许乘风在学校出事了以后。
许乘风玩各种极限运动。
许乘风一直让他抱着。什么也不说，就是要他一直抱着。
祸不单行，晚上的时候许乘风拿着止痛药说心痛了想吃药的那个样子。
脆弱得管生想替许乘风重新穿上高跟鞋，戴上女王王冠，好让他继续活得嚣张跋扈，无所顾忌。
在梦里，管生就好像是在做这些事。他好像愉悦得臣服。他喜欢许乘风的脆弱感，又想要许乘风这么像一个无所不为的暴|君。在梦里，好像许乘风一直在命令，他听着许乘风的命令，就不自觉地臣服。
管生觉得这样的梦境糟透了。
真的糟透了。
这样的梦境，要如何向别人提起呢。或者说，要怎么和许乘风说明呢。许乘风必然是要刨根问底的。以许乘风刨根问底的架势，那么他要如何回答？
管生生平第一次如此的犹豫不决，以至于到第二天都没开口。但是拖一天就能难开口一天，越是拖，就更越难开口。
尤其他好像感觉到了许乘风的不正常。这种不正常从最开始的时候是很微弱的。但是略微有点感觉是从那天他们一起看片时候才好像有这种意识的。
他之所以产生这种感觉，主要是他从小接触过同性恋这一类的信息面。他接触的多了，自然而然就将许乘风和这个性向联系了起来。
但他并不确定，只是略微怀疑。更何况许乘风较之其他人都行为乖张怪异。
静了静。
管生的眼前飞快地好像闪过了他第一次看见许乘风的场景，那时候的许乘风还很小，那么小的一截，明媚乖戾得好像刚从泥土里冒出尖的春笋——和现在竟然好像性情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管生最后开口来了一句表达歉意最普遍的说法：“非常抱歉。”他开口的时候就清楚许乘风并不会满意自己的说法，但是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做梦的对象是谁？你说了这笔账还能重新算过。”
管生眨了眨眼，在恪尽职守实话实说和迫于羞耻不敢开口之中还是选择了前者，“周以松带过来的那个女生。那个赵曼之。”
这是管生唯一还有点印象的女生。尽管潜意识里，管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记得了这个女生。可能只是因为她喜欢许乘风？
许乘风却因为这句话而更不高兴。他知道自己潜在的不高兴的原因，因为他做梦的对象是管生！但是截至到他梦里是个男生，这已经去他能告诉管生的极限，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接着告诉管生了。
但是看管生的情况，管生竟然是和女生做的梦。
这种认知让许乘风相当不爽。非常不爽，极度不爽。他想直接一声滚把管生轰出去，但好像又没有这般的能耐。他很习惯身边有人陪着睡了，真要是管生走了，他可能又会更不高兴。
“你有病吧。她喜欢的是我。”
管生却忽然觉得好像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所以我没有告诉你我来遗精了。开不了口。”
许乘风眯起眼，百思不得其解：“你喜欢她那样的女生？”
“不知道。”
“龌龊。”许乘风怒而飚道，“不许你肖想她！”
翻身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故意侧过身，不再想搭理管生。但闷哼了句：“下次你要是再有事情，我要第一个知道。第一时间知道。“
“好。”
“别管我怎么想，反正你先讲给我听。还有你知道了什么，也要第一时间跟我确认，我非常非常讨厌你心里藏了我的秘密，还不跟我说，只在背后偷偷想。我嫌烦的。”
“嗯。”
静了静。
管生又道：“别生气了。”
许乘风没理他。
过了好一会，许乘风好像还没过去这件事，烦躁地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没有。”
“那你有没有想我一些有的没的？”
“没有。”
“我告诉你，我决不允许你背着我想我那些有的没的。你要是想知道或者想了解的，直接问。不许乱想我！更不许背地里说我坏话！”
许乘风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这种脆弱感。极度缺乏对人基本的安全感。这种状态每当一出现的时候，管生就特别喜欢许乘风命令自己。
他好像很受用。
他低低地应：“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不觉得你有病，我哪怕猜了你是同性恋，也没觉得你和任何人有什么不一样，我只是下意识猜你的性向而已。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把你想的很坏，或者很不好。你也不要总是这样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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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学校，许乘风有史以来第一次一句话都没跟管生讲。只管自己。到了学校，他第一时间让周以松把那个叫什么赵什么曼之的女生找过来。
许乘风父心里憋着一股不爽，现在还没人有的说。这就更让他难受，别的同学好像都在讨论期中成绩的事情，许乘风也完全没心思，就盯着眼前这个叫做赵曼之的女生。
许乘风靠在教室窗外的走廊扶栏上，人朝里，目光跳过赵曼之的肩膀，就能看见管生在那写作业。
赵曼之人活泼，很能自来熟。她俏皮地冲许乘风吐了吐舌，“嘿，你喊我干嘛？难不成是想和我对英语答案吧？”
赵曼之的英语成绩是经常全年级都知道的好，平时测试练习都是基本满分的。
许乘风挑眉，面无表情仔细地观察赵曼之的模样。从前他还没认真瞧过赵曼之的模样，芸芸众生，大部分人在许乘风眼睛里就跟地上长出来的草一样，压根没有任何区别。
赵曼之是个一点也不娇滴滴，矫揉造作的女生。说话也没有那种心思绕的堪比山路十八弯，惹人猜疑重重。
许乘风非常客观地从头看到了脚，“我觉得你长得还不错。脾气也还行。”
赵曼之显然根本不懂许乘风这号人的脑回路，这般唐突的说法不得不让赵曼之产生了一些少许旖旎的念想：“你在干嘛？？？什么意思？”
难道是觉得可以和她交往试试？
许乘风开门见山，余光瞥向里面的管生：“那是我管家，看见没？”
赵曼之二丈摸不着头脑，“嗯？”
许乘风直截了当问：“你喜欢他吗？”
赵曼之莫名其妙：“……不喜欢啊。”
“哦。”
赵曼之小心翼翼试探：“怎么了？”
“没什么。这样就行。他是我的管家。没事别找他讲话，也别找他任何其他事情。”
赵曼之简直一脸问号：“好——好的。”
许乘风心情感觉没那么郁闷了，看赵曼之也顺眼了不少：“你英语大概能考几分？”
“117或118。主要作文扣几分没那么大的把握。”
许乘风皱了皱眉，“哦。你回去吧。”
赵曼之说了再见就离开了，而全程围观了两人对话的周以松捧腹大笑，好像看两个神经在进行不同频道的对话似的。不说遣词造句，连在同个频道聊天都难。
等上课铃声响的时候，许乘风才慢吞吞地往班里回去。
他踢开凳子，屁股往上一坐，人傲娇得好像开屏的孔雀，说：“那女的不喜欢你。”
管生没反应过来。但这是许乘风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管生仔细地回味了下，然后木讷地点点头：“嗯。”
许乘风瞥他一眼，舌尖撩了撩牙，仍是不那么高兴。
什么反应，这么冷淡。
虚伪的管家。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