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星辉洒进来，月色莹莹，万物沉寂。
浅粉色的睡裙裙摆落到地上，温柔地散开。
沙发上的人像猫一样蜷缩着，乌黑的头发扎成两条松松长长的麻花辫垂成两侧，跟雪白的脖颈形成反差。
她睡着了，睡得很沉。
贺平生没有再进一步，就站在门前，看了短短的一会儿。
随后沉默地退出去，轻轻合上门。
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的耳侧忽然浮起一个声音。
——好哥哥。
贺平生眨了几下眼睛，纤长直挺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手指微蜷。
*
助理在临睡前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他迷迷糊糊地接起来：“歪？”
贺平生略带磁性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过来：“是我。”
助理听到这个声音，心脏触了一下电，整个人忽地清醒过来。
“老板……老板好。”
“嗯。”
贺平生刚从浴室出来，换掉白日穿的严谨西装。白色浴袍下，几滴水珠流过脖颈，淌过纹理分明的精瘦肌肉，淌过人鱼线，最后消失无影。
“明天麻烦你去帮安小姐办一下入学手续。”或许是因为刚刚洗过澡，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温和许多。
助理：“？”
不是说要连人带行李丢出去吗？怎么改主意了。
助理心里疑惑，面上却没问出声，只是恭谨地应好，很自然地说：“那我明天早上去一趟铭英。”
铭英是本地最好的国际学校，收费昂贵，只有有钱人家的孩子或者成绩最好、免了学费的学生才会在那里上学。助理听到老板的要求，当下没怎么思考，就自然而然地说了铭英。
贺平生眉头忽地一拧。
他冷冷地说：“不去鸣英。”
“那去哪里？”助理疑惑。
贺平生：“一中。我给你批一天假，你去办好这件事。”
助理：“一中？”
跟铭英相反，一中是公立学校。在一中读书的学子，大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过一中的师资很不错，每年的升学率很高。
助理就有个侄子在一中念过一年，成绩好，就是无数次跟他抱怨过一中有多严。尤其是抓早恋这一点，一中的年级主任不知道拆散过多少对青春期的小男女朋友。
贺平生面不改色：“嗯。一中学风严谨，教学质量也很好。”
助理头疼地想起另一件事。他拿不了决定，只得试探性地问问老板：“安太太的意思，似乎是让安小姐去念铭英……老板，你看？”
安小姐的妈妈，安太太，费了这么大劲把女儿塞到浮远，塞到老板这里来。就是为了让她去宏铭上学，再利用跟老板的这层亲戚关系，结识一些富家子弟。要是她知道，老板把安小姐送去一中，安太太可能得气疯了。不过，她不敢为难老板，八成就会来为难他这么一个小助理。
助理夹在两座大佛之间，很难做人。
提到这个人，贺平生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他吩咐助理：“你去办就是了，到时候我来跟她说。”
看老板这么坚持，助理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立马应下了。
老板挂完电话。
助理叹了一口气。心想老板这次可能真的生气了。不然不会费劲安排安小姐去一中上学，以此来达到故意膈应安太太的目的。
老板年纪不小，没想到人还挺幼稚的。
*
次日清晨。
阳光洒满枝头，花香在空气中散开，宛如在无味的白水中加入甜蜜的白糖。空气都是甜味的。
七点半刚过，贺平生走出房间，沿着楼梯一步步走下来，脚步声很轻，几不可查。
他的衣服有专人打理，精致熨帖。
但是再精美的西装，要是穿的人肥胖臃肿，也穿不出好看的效果。
而贺平生每个星期有四天会专门抽出时间做身材管理，他有夜跑的习惯，早睡早起。同样，他克制自己的饮食，三餐清淡，拒绝高糖高油的食物，因为它们的甜腻。
自律得惊人。
就像他的朋友钱子煊吐槽的那样，是一个年轻的老古板，生活作息跟钱子煊他爷爷差不多。
十分自律的贺平生走进自家的小餐厅，就看见餐桌上摆了许多他基本不会吃的油炸食品。
小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穿着昨晚那条粉色睡裙。
没穿鞋。
十只圆润可爱的小脚指头暴露在空气中，离地面有一小截距离，时不时晃一下。
她手上拿着一条油条，漫不经心地撕着，撕下一块，就丢进面前装着豆浆的碗里。
董阿姨站在一边一脸溺爱地看着她，几个年纪不大的女佣也围着这里，说说笑笑。是一种从前不会有的氛围。
听见脚步声，小野匆匆抬头，笑了。
“哥哥。”
花枝初绽。
贺平生洁癖发作，本来想劝小野两句，诸如不要用手拿着油条，油腻，脏手。诸如不要吃这些油炸的东西，高热量只能带来短暂的快乐。
但他一看见小野的笑，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话全咽了回去。
他胡乱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桌前坐下。
低声吩咐女佣，去拿一双干净的家居拖鞋来。
女佣很快拿来，她放到小野的椅子旁边。
小野眉毛皱得直打结。蛇嘛，让她穿个衣服还行。但是还要天天穿鞋。
好热，好烦。
贺平生见此，没有不耐烦，反而夹起一只晶莹的虾饺放到小野碗里，耐心地劝：“穿上吧，不穿会着凉的。”
小野看着碗里的虾饺，又看了看恩人英俊的眉眼，扁着嘴穿上了。
#颜狗的妥协#
贺平生眼尾微挑，满意地笑了。
一室寂静。
只有轻微进食，以及汤勺触碰碗底的声音。
女佣们一见贺平生进来，就自觉退到两旁，安静闭嘴。这家给的工资很高，主人和善，但要守的规矩也多。
贺先生是个方方面面都很挑剔的人。饮□□细，要是今天的菜里下多了半勺盐，贺先生尝一口就会直皱眉。又有轻度的洁癖，如果佣人打扫的时候经常懈怠，下一刻刘管家就会眯着眼笑笑地拿着钱请她离开。
食不言，也是贺先生的规矩之一。
小野喝了一口豆浆，嘴边起了一圈白沫，沾湿了唇上不明显的汗毛。贺平生眉心一跳，面上平静地递了张纸巾给她。
小野接过来，瓮声瓮气地说了句谢谢。
一顿早饭吃了很久。小野是因为对什么都很新奇，细嚼慢咽，吃了许多。贺平生看着她吃，也跟着慢下来。
吃完早饭的时候，刘管家走进来，说司机已经准备好车，提醒贺平生该去上班了。
贺平生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居然已经八点多了。
他难得匆忙地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吩咐刘管家待会助理会过来，处理小野上学的事情。
刘管家应好。
*
看他走了，小野把拖鞋踢掉，踢到一边。光着脚在地上蹦跶起来。
她耳力极好，把贺平生跟管家说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要上学啊……
那她这个冒名顶替的身份……不就一下子就暴露了吗？
心里像有面大鼓在砰砰作响，小野站不住了，她溜到后院花园，找到刘管家前几天刚搭的狗窝。
他老人家把狗窝做成了小房子的性状。此刻，白色的小狗狗安静地缩在小房子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小野十分诚恳地敲了两下房子上的木板。
“醒醒，我有事跟你商量。”
小房子里发出呜咽一声狗叫。
——你好吵，我想睡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