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动完手术第三天之后,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间是早上,大家都睡意朦胧。爷爷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奶奶的,只是瞬间,奶奶就醒了过来,看到爷爷呼吸机下的嘴动了动,好像说了些什么。
奶奶趴在他的嘴边,想着他或许要什么吃的,或者喝的,毕竟昏迷的这些天里一直灌输的也只是营养液而已。
可爷爷说的是,对不起。
奶奶摸了摸爷爷的脸,然后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手掌心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不知道用了多强大的意志力才终于走了回来。可是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只是想着牵挂着他的那个人会有多担忧,会有多辛苦,想着在昏迷的这些日子里,有多么的对不起她。
余暖从后面抱了抱奶奶,不由也觉得心酸和心疼。
爷爷醒后的第二天,大儿子一家就都回了美国,在那边都有自己的工作,也不能耽搁的太久,二儿子更是在爷爷做完手术之后,便匆匆地赶回了公司,已经几天没有露面了。
陪在老两口身边的人,最后还是只剩下了余暖和安若城。
爷爷醒后,余暖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缓缓放了下来,紧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放松下来,如潮水般的困意便向她疯狂地袭来,一波又一波的睡浪狠狠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医生们现在每天都会过来检查好几遍,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能保障危急的情况不会再重蹈覆辙。
余暖百无聊赖地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不知不觉地,上下眼皮便开始欢快地打起了架。
安若城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她闭着眼睛,身子一晃一晃地,随时有歪倒在地上的势头,他快走了几步,赶到她身边的时候,正好前倾的她一下子栽倒在了他身上。
睡梦中的她好像抱住了一个舒服的抱枕一样,嗟叹了一声,便满足地完完全全地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他摇了摇头,都困成这样了,还非要逞强守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
窗外的阳光骄傲又喧嚣,耀眼又强烈,一片灿烂的金黄色均匀地洒在了一站一坐的两个人身上,安若城缓缓举起手,替她遮住那片颜色。阴影里,余暖微微眯了眯嘴,更舒服地往前蹭了蹭。
检查完了的医生们打开病房的门鱼贯而出,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愣了一下,安若城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医生们互相看了看,不由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暖渐渐补充了些能量,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衬衣,白色暗灰纹的纽扣,她半眯着眼睛,有些楞,继续往上看去,是开了一颗扣子的领口,微微凸起的喉结,秀直优美的脖颈,有着完美线条的下巴……
然后是,安若城的脸,安若城!她猛地完全清醒了过来!
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砰地一声头摔在了后面的墙上,她嘶了一声,睁开一点眼缝再次确认一下自己刚才不是错觉。
确认之后,余暖手忙脚乱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幸好幸好,没流口水。
安若城看她醒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去开个房吧。”
余暖意识还有点朦朦胧胧的,不由有点没反应过来。
开,开,开,开房?
安若城自然也不会给她反应的机会,不由分说地拽着她,让她站起来,站起来之后,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稍微等等,腿有点麻。”他低声说道。
余暖觉得不好意思又有点抱歉地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她这样抱着他迷糊了多久,然后她小声说道,“不用出去,我在这里将就着躺会儿就好。”
安若城觉得自己缓过来之后,慢慢地移动了几步,然后拉了拉她,余暖却脸红着没动。
他回头说道,“你不想,我在医院里做出不恰当的举动吧?”
说着,安若城向她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余暖看着他不由后退了些,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事实证明,当然是余暖自己想太多。
安若城只是找了家附近的宾馆,给她开了一间房,把她送进房间,亲眼看着她躺下之后,他说道,“安心在这里睡吧,医院里有什么事的话,我会过来找你的。”
余暖点点头,躺在被子里的她眼睛直直地看向安若城,轻声地说道,“谢谢你。”
安若城没说话,只是回过头把厚重的窗帘全部都拉上,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黑暗里,他轻轻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也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余暖不一会儿就陷入了睡梦里。
梦里的她好像也不放心一样,不知不觉的还是来到了病房里,只是梦里爷爷的那张脸居然换成了安若城,他带着沉重的呼吸机,而趴在床边的奶奶的脸变成了余暖的。
她吓了一跳,心脏无由来地一阵阵的抽疼,她看到那个老了的自己,木木地看着老了的安若城,然后忽然从门外进来了很多很多人,她看着那台生命体征仪一点点显示患者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捂着嘴不可思议地哭了起来。
很多人进来把安若城抬走,她害怕地凄厉地喊叫,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人理会她,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想要上前抓住那些人,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若城被那些人抬走……
啊的一声,余暖一下子从梦中醒来,然后坐了起来,大汗淋漓,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真的只是梦,但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却太过于真实,为什么忽然会做这样的梦,太可怕也太不现实,一定是自己压力太大了,余暖想。
醒来之后便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安的预感,她觉得口干舌燥,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气,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全部喝下去之后,却还是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余暖拍拍自己的脸,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乱想,一切都只是梦而已,现在这个时候,怎么能是乱想的时候。
爷爷的情况渐渐地趋于稳定,余暖便把一部分的精力转移到了工作中。
时尚慈善的活动正式开始,是余暖亲自去联系的时尚圈里的打过交道的人,希望他们能贡献自己的时尚单品,做一次有意义的活动,出乎意料地,大家都很感兴趣。
欣兰介绍的那些买家,也几乎个个都出手阔绰,每周连载的五件单品,件件都是争抢的状态。
这样传开之后,便有更多的人表示愿意参与进来,这样就不知不觉地加大了编辑部的工作量,因为要从提供者的专业实力,影响力,首饰价值等多方面考虑,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件单品后面藏着的故事。
甚至连艾嘉也听说了,后来给余暖打电话说她也想贡献自己的一件单品,那是一款卡地亚的手镯。电话里,艾嘉只说了一句话,忘记,对彼此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排。
她说,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所以故事你就看着写吧,余暖笑笑,又不是写小说,怎么能看着写呢,但是艾嘉却始终不愿意说太多。
这么忙忙碌碌地,时间过得非常快。身体上虽然愈加疲惫,但是因为觉得是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余暖觉得自己的那种越疲惫越兴奋的状态又回来了些。
刚刚挂掉艾嘉的电话,于清儿拿着一份清单走了过来,她皱着眉头跟余暖说道,“我觉得这家公司有点不正常。”
余暖低着头,正在专心致志地检查选出来的那些单品,不由抬起头看了于清儿一眼,然后随口问道,“不正常,哪里不正常?”
于清儿缓缓坐了下来,准备好好说一下自己的疑问,正要说话的时候,余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余暖看了看来电显示,不由脸色变了变,然后跟于清儿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先接个电话。
“余小姐,请您现在来趟医院,老人的情况,恶化了。”电话里的人有些凝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