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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世子(十一)(1 / 1)

谢冉觉得,什么事就怕说,很多时候,说什么就来什么。

两人刚一回到紫宸府,下人便来回话:“上将,适才宫里传了口谕,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眸中闪过心照不宣的深意。

谢冉朝回话的下人问道:“传谕之人可曾说所为何事?”

下人恭敬答道:“未曾。”

她便哼了一声,不乐意嘟囔道:“陆兰庭这嘴也真够快的,前数那么多年,他跟曜之没成生死弟兄都稀奇!”

闻玄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而便要吩咐下人备车,谢冉见此有些急了,扯着他的衣袖就道:“你才说了要依我的,就算圣旨传召也不能食言哦!”

闻玄无奈一笑,摆摆手将下人暂且遣退了,随即对她道:“也未必就是为了闻呇的事,毕竟公事在前,皇上不会公私不分的。”

谢冉蹙蹙眉:“我知道未必,不过你也没必要这么着急赶过去。”她说着,眼珠子灵活一转,倒是全然不像一夜没睡的样子:“宣旨的人回去定会说你不在,眼下就当你还没回来,晚些时候再过去也无妨。我这就进宫去,先把这事儿跟兄长说了,你先去同儿子聊聊,晚半个时辰再过去,到时候就一定尽是公事了。”

闻玄挑了挑眉,一时没说行与不行,就只是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道:“你这是欺君。”

谢冉揉揉脑门,‘嘁’了一声:“这叫转圜。”

到了他还是没拗她的意思,毕竟公事上也没什么着急的地方,稍晚片刻再去清明殿禀事也没什么差别,倒是谢冉说得不错,后堂中还睡着一个儿子呢,与杨衍相比,此刻他还是更想去看看闻呇。

这一看,看得他真想进门就去够那柄鸡毛掸子。

“……姐姐,好姐姐帮帮我嘛,你瞧我这一双眼睛生得迷茫无神,爪子更是时常不分瓣儿,系出来的结带都是死的,哪比得了姐姐们妙手纤纤打出来的扣子呢?我……”

内室里被几个丫头围在中间穿衣的少年正忙着嬉皮笑脸的卖弄风骚,谁知话没说完,却被对面一个丫头脸上赫然出现的惊恐之色打断了。

他心里意识到什么不对,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刚想体贴的问一句姐姐怎么了,当下却见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变了颜色,跟着纷纷跪地唤道:“上将!”

声音那叫个齐,闻呇就感觉自己两条腿立时便不会动弹了。

他此刻是背对着外头,是以并未见得闻玄进门,也是他点背,早前睡醒时听说父母二人都出了门去,便以为他们不会这么快回来的,这才敢张扬本性跟这些丫头们逗上一逗,谁知囫囵话才说了不到十句,十几年未见的老父亲竟就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出现了。

冤孽啊!

少年僵在那儿跟被雷劈了似的半天没动得了地方,连转个身的动作都没能顺利完成。他自己心里跟被油炸了似的翻腾,一遍遍告诉自己该回身行礼的,可偏偏越急越动不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身后不远处响起一个不怒自威的低醇声音,透着深渊似的沉静,淡淡道了两字:“下去。”

身边刮起一阵风,几个纤纤侍女踩着一个赛一个的速度倾巢而去。

许是被风刮得,闻呇这时候终于能动了。

他回过神来匆匆将衣带系上,扑了扑衣衫便转过身去。依约能看到前方洒下一片阴影,他垂眸直愣愣的盯着那道影子,就没有了下一个动作。

目光在少年腰间那个死结上停顿一瞬,闻玄有些意外。

调戏良家少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谢冉回来也没说这儿子是个榆木疙瘩风范的呆子啊,怎么眼下就缩成了这个样子?是怕自己?怕倒是应该的,可这么怕……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把京华闹出花来的少年该有的情绪吧?

他心头叹了句当爹真难,负手转身走到正席上坐下。闻呇发现眼前那道影子移动了,而后便听到那边的父亲说道:“怎么,适才同‘姐姐’们谈笑风生不是还神采奕奕的?如今见了自己老子,反倒拿腔作势,装起木头来了?”

深深浅浅的声音,极是悦耳,也极是幽邃,可闻呇却觉得离自己太远。

他深吸一口气,规行矩步,来到闻玄跟前,三跪九叩行了副大礼:“父亲大人在上,孩儿闻呇,恭请父亲金安,愿父亲福泽永享,长乐无极!”

闻玄垂着眸子看着他,任由他跪在那儿低眉顺眼,始终没有叫他起来。

半晌,他启口直接问:“南越那三个人是你杀的?”

闻呇立时回道:“回父亲,是。”

一字一字,恭敬得令人咋舌。

闻玄不经意的眉目一蹙,接着问道:“将尸体吊在许垚落住的客栈门口,你走的什么路数?”

他话音里仍旧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可闻呇听后,却是立刻叩了个头:“孩儿有错。”

他直起身子,低眸回禀道:“昨夜孩儿在不归林截断南越三人之后,胸中置气,便想给犯我大乂的贼人一个教训,奈何三人尸体仅凭孩儿一力难以转移,冲动之下,孩儿便请了守城的将士帮忙。”

闻玄心头一动。

他手指在案面上轻点,淡淡问道:“守城禁军直接对皇帝负责,如何能听你调配?”

闻呇一直低着头,他看不到这孩子的神情,但却依约可以感觉到他那怀自胸腔往外散发出的颤抖。

小心的换了一口气,闻呇回道:“孩儿手持紫宸卫兵器,并且请出了紫宸府令牌,谎称是紫宸府公务,借调禁军帮忙。”

闻玄眉目无绪。

闻呇跪在那儿,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出生以来头一次感觉到如此这般的惧怕。

倒不是害怕他的责难。

忽然,闻玄问道:“长这么大一声爹还没叫,就敢先借你爹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了?这是祖母教的,还是你自己学出来好本事?”

闻呇一听,连忙告罪:“是孩儿不学无术,父亲大人恕罪!”

闻玄心头哼笑,面上却是动也未动,缓了缓,接着问:“所以,你是觉得你这一番行为,归结起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典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意义。可是?”

闻呇张嘴才要回话,却是顿了一顿。

父亲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拿捏着措辞,实言道:“父亲容禀,孩儿自知此举有欺君之嫌,借您紫宸府名义随意调动禁军更是有罪,但事急从权,再来一回,孩儿……仍旧会这样做。”

这回,闻玄脸上终于有了微不可察的情绪跳动。

“有什么可急之处?”半晌,他问:“凭你手里的东西,自曝身份,何愁没有禁军来紫宸府禀报?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处理,你偏要剑走偏锋,难道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说着,他眉目一厉,声音更添了三分严肃:“你打的什么主意,是自己说还是想要为父替你说?”

闻呇少年老成的性情在遇到更强大的压制者之后几乎是在那股气势之下不需言语便已溃不成军,更不谈此间闻玄隐隐透出来的疾言厉色。匆忙间他便有些慌了:“孩儿……孩儿是担心,担心……担心许垚!”好不容易抓到这么根稻草,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抬头道:“孩儿担心许垚听到风声便先行逃遁,如此,便会错过抓他的机会!”八壹中文網

说完,他就愣住了。

十五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人——他的父亲。

无关乎容颜,这一刻,这张脸出现在他眼前,就如同一场幻梦的成全。

这种感觉,与昨夜见到与自己年岁相仿的谢冉时是不一样的。

对娘亲,伴着好奇与忐忑,他只期待了半年多,可对这位父亲,那一腔孺慕,他已经在心底描摹了十五年光阴。

闻玄见他神色不对,但思及他的话,仍旧是质疑一声:“嗯?”

也不知怎么的,原本打定了主意不吐露的话,此间在他的一声质问、一个眼神下,少年便尽数道了出来:“父亲恕罪!孩儿,孩儿是怕自己的身份!”

那一瞬间,闻玄是真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什么身份?”

闻呇又复低下了头,嗫嚅道:“孩儿幼时幸得您相救,其后跟随祖母长大,孩儿并不知道这声‘父亲’,究竟可不可以叫出来……”

声音越来越小。

等他都说完,明明是很短的一句话,闻玄却愣了好一会儿。

阅人无数的一双眼,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他一听一看便无处遁逃,是以如今听着从少年那儿逼出来的这份剖白,他才会讶然。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时,却也起了一层微妙的感觉。

儿子。

这是他的孩子。

十五年前,他救回这个孩子,即便血脉各别,这也是他的儿子。

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懂得。

这是一个与他有关,并要羁绊一世的孩子。

“顶着我的姓,叫着我给你的名,不给我当儿子,你还想去拜谁家的祖宗?”极好的压抑住情绪,闻玄看似严肃,实则每一句话都让闻呇高兴得没边儿。他又问:“还是说这些年为父南征北战不得还家,你是因此怨恨为父?”

闻呇这回也敢看他了,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孩儿不敢!”

他哼了一声,嗽了嗽,有些别扭道:“还不起来。”

闻呇动作敏捷的从地上直起腿来。

闻玄也跟着站起身,低眸看着眼前的少年,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十五年前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那只小肉团子,缓缓的,他唇角一勾,便带起了一个笑意。

闻呇看到这个笑容,像是获得了一记肯定,高兴地直想原地蹦上三圈。

闻玄道:“事情既然是你做出来的,后续之事,你也要有本事做成才是。”

闻呇登时会意,只是并没想到父亲真的会将此事交给自己来办,不由有些意外,心中却是跃跃欲试,“是!孩儿……”

“不必。”闻玄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只道:“你的计划我不过问,我给你人力物力,稍后我会让紫宸使总掌、长史沈傲大人来与你沟通,国情朝势之上,你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他。至于这件事往后要怎么处理,我放手让你去做,绝不过问。”

闻呇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大的权限,眼里都要冒光了,闻玄却道:“不过你最好先别忙着激动或是惶恐,这件事做得怎么样,直接关系到你往后的人生——要是这件事做得漂亮,你想走什么路,我让你自己选;反之,若是此事办得让我不满意,那就是我给你什么路,你都只有老实去走的份儿。”顿了顿,他问:“听明白了吗?”

少年朗声一应:“是!孩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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