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语收笔,血印刻录。 第一缕灵气经由鼻腔渡入喉管。 华盖炼灵,引渡气海,灵血并行,血海濯清。 绛宫擂鼓,百骸涌动,仓廪汇流,直上神庭。 四野流风,剑意藏胸,精血融汇,太玄凝形。 整个过程还顺带暗合五行。 肺肾肝心脾,金水木火土。 随后涌上雷腑泥丸,再发散周身,是为风行。 合格的灵血会融汇入窍穴,而质检不过关的那一批内灵则重入肺腑华盖,再次炼化。 如此,便是一个循环。 而所谓真气,即是内灵在接连不断的炼化当中,所提炼出的至纯之力。 不同灵脉炼化出的真气也自然不同。 道解灵脉所对应的,便是讲求七象融汇,变化自如的太玄真气。 第二卷的道解,也可以理解为两条加工生产线。 一条是以自身气血为根基,融汇内灵,从而生成精血。 另一条则是以通过将内灵千锤百炼,继而得到真气。 毕竟血管拥有实质,而灵脉虚无缥缈,就储量而言,显然后者更多一些。 道解第二卷本止于此。 但宁洛不想就此止步。 他已经找到了融汇自身所学的方法,依靠的,仅仅是莫远的一句简单提示。 精血化身,真气铸剑。 其实并不算难,毕竟难点早在宁洛修订第二卷道解时,便已然破译。 或者说,破译原因不在于他,而在于本就近道的人体。 人体有两大血源,两大气源。 气血当中,绛宫永动,血海后援。 灵气之中,华盖炼灵,气海储纳。 所以灵身与幻剑该存放的位置,也就再清晰不过。 将精血灵身放置在肝腑血海内蕴养,这本就符合血海时动时静的规律。 而真气幻剑置于气海也合情合理,毕竟肾腑气海同样是真气所藏之处。 一切水到渠成,毫无阻滞。 甚至原本赤练血魂的凶兽虚影,也可以蕴养在血海当中。 这不比临时捏出来的好用多了? 此前的赤练血魂确实鸡肋,属于那种打强敌用不上,虐菜更用不上的观赏型技能。 但血兽若是提前蕴养,那威力便不可能再如此前那般弱小。 至此,万事俱备。 气海风起云涌,丝缕的太玄真气化作模糊的剑胚,悬于气海半空。 血海怒涛奔腾,精血涌流,半身巨灵与成群血兽从狂澜之中爬出。 于此同时,宁洛还谨小慎微地刺激着剑骨,令其释放出稍许余威,淬炼真气剑胚。 这倒是唯一的难点。 毕竟剑意太难掌握,如今又蕴养了半年。 明明黑潮副本的天命效力只有不到四成,但剑意的威力却不降反升。 宁洛牵引之时必须小心谨慎,否则便是引火烧身。 但他再怎么说也跟剑意打了这么久交道,这点事姑且还是能够稳住的。 如此一来,宁洛不仅功法成功升华,就连能力也融会贯通。 这些领悟已经远不止超越尘渊界的维度。 只是宁洛尚不知晓,这么做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区区尘渊,已然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蜀山弟子们盘坐山巅,浸沐于狂风灵雨之中。 而大师兄莫远孤身顶在前方,为弟子们抗住风暴的压力。 但不知为何,风声渐止,骤雨消歇。 弟子们气海之中充盈着精纯的灵气,那些灵气的质量即便是所谓天骄妖孽,兴许也远比不上。 “我五境了,但......但我觉着我能暴打六境!”
“真的,而且我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气血像是海啸,也像是岩浆!还有心跳,心跳也,也太强了!”
弟子们近乎语无伦次。 他们毕竟不是穿越者,没有那么多魔幻的经历。 以他们的认知,六境在这世上已是顶峰的阶层,而七境八境,更是可谓一方大能。 但现在,他们因为一部功法,仅靠半年打磨,便拥有了踏足巅峰的实力。 而且以他们目前的就行速度,修为臻至八境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种事放在此前,他们可能就连做梦也不可能梦到。 但现在,偏偏就实现了。 如今站在蜀山上的,不再是二十个落魄弟子。 而是二十个徐松元,甚至是连徐松元的天赋都比之不及的存在。 莫远极力自视,张大的嘴久久无法合拢。 尽管他一直在帮弟子抵御风压,并未及时炼化,但获得的恩赏却分毫不弱。 兴许是因为他原本境界过高,所以实力的提升更为可观。 即便他才仅仅恢复到六境,但莫远自觉,他已然能够触摸八境的门槛! 弟子们喜上眉梢,欢欣之余,便要急着向宁洛报喜。 现在留下来的蜀山弟子都是品性优良之辈,他们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宁洛所赐。 不论是这功法从何而来,宁洛又究竟是何身份。 至少他现在是蜀山的掌门,也是他们的恩人! “咦,掌门师尊呢?”
“我也没看到。”
“这么好的机缘,掌门师尊为什么不来分一些?”
弟子们诧异之余,纷纷感动落泪。 他们心想着宁洛大抵是不想分他们机缘,所以才远远避开。 但莫远的灵觉察知到了异常。 他身形一闪,站在峭壁边缘俯视山脚,而后满目震撼:“我们蜀山......什么时候有湖了?”
话音刚落,弟子们汇聚过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那群峰拱卫的环状深坑里竟是填满了灵液! 此前的蜀山不过是借元磁阵法佯装仙峰,而现在的蜀山,却真真切切有了种仙家宝地的神韵。 莫远目光呆滞,恍若梦中。 然而他盯着灵湖之时,视野却隐约捕捉到,湖面的阴影似乎更深了几分。 天,更黑了。 莫远猛然抬头,沉声惊呼:“等等,为什么异象结束,黑云未散?”
众弟子霍然惊觉,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向天穹。 却见那黑云非但并未散去,反而色泽渐深。 浓稠的黑云如墨翻涌。 转瞬间爆出一团雷光! 变起仓猝,一众弟子吓得踉跄了半步,险些失足坠崖。 仅仅只是几息的时间,雷光涌现,骤然涤荡开来,盈满了整片天穹。 如墨的黑云再复盘聚成漩涡。 而涡旋的正中则是一团亮到刺目的雷球! 眩目的雷光仿佛天穹睁开眼瞳,俯瞰大地,窥伺人间。 宁洛自闭关中缓缓苏醒,气息陡然攀升。 但接踵而至的并非破境的喜悦,而是一股让他毛骨悚然的危险预知! 宁洛心有所察,抬头仰望。 然后看到了那枚孤悬天际的雷眼。 以及,从瞳仁之中流泻而出的三道狰狞血丝。 旁人兴许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宁洛却对此再了解不过。 那紫黑色的「血丝」并非是在模仿生灵的眼瞳,而是黑潮侵蚀天道的痕迹! 或者可谓天道的死气。 此前的雷劫是为了试炼。 而现在的雷劫,却是想真正置宁洛于死地。 宁洛恍然。 是了,距离黑潮涌出鲸渊,已经过了足足大半年。 尽管黑潮尚未跨越无垠东海,冲上陆地,但它却早已攀附于大道之中,侵吞天机! 即便蜀山距鲸渊很远,不会引得黑潮覆世,但大道中却难免有黑潮存在的痕迹。 他跑得再远,也难逃窥伺。 宁洛神色冰凝,但动作却未有些毫迟疑。 精血流转,真气涌动,绝尘步踏空而起。 山巅的弟子们只觉一道流光瞬息间掠过他们身侧,然却连微风都并未拂起。 众人悚然退开,然而当他们反应过来,却只见重重残影。 直到残影消却,宁洛的声音才姗姗来迟。 “留守山门,备好火术,如见邪祟,离火焚烬。”
言简意赅。 弟子们这才惊觉,宁洛掠过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沓符箓,那是为他们准备好的离火符。 宁洛自不可能闷头闭关了大半年。 黑潮畏火,那离火符当然要多备些。 符纸便宜,而灵墨他又可以自行调和,因而便将冗余的内灵消耗在了画符之上。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些离火符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一切准备就绪,宁洛不假思索跃下蜀山,奔赴无人的原野。 刚蓄起的灵湖,可不能让雷劫就这么毁了。 而就在他落地的一瞬! 一束雷霆从雷眼中暴射而出! 轰! 电光与雷声同时迸发。 意味着那并非因由自然,而是道意所致。 弟子们虎躯一震,猛地一哆嗦,惊骇地退了两步。 却见那束雷霆足有成年人手腕粗细,看着便叫人心生畏惧。 破境的喜悦转瞬烟消云散。 因为弟子们自问,以他们的实力面对上这束雷光,除却引颈受戮,别无他法。 即便是自负拥有可比八境的莫远,同样也是震悚莫名。 那掌门呢? 掌门不是没有修为吗? 这雷光何等暴虐,光靠肉身哪怕九境恐怕也抵御不住。 然而当众人灵气涌向双目,极力远眺之时,却发现......那道雷霆甚至碰都没能碰到宁洛。 相比雷光,还是绝尘步更快一些。 莫远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尚未喘完,一道刺目的亮光便猝然晃过他的视野。 天亮了。 白昼如夜,夜如白昼。 不过天光复现并非因为黑云退散,反而是因为,那道雷光,刹那间弥漫了整片天际! 天穹化作雷海,有如天怒! 咕唔...... 莫远微张着嘴,干咽了一声,不知何时,身躯已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真正的天威! 是能够毁去蜀山,倾覆中州的苍天伟力! 莫远急促地垂下头,看向原野上那道疾奔的黑点。 一边是望不到边的雷海,一边是微妙到不可见的残影。 视觉上的反差让任何人都难免心生绝望。 而直到此时,莫远才终于理解了宁洛跳下蜀山的缘由。 “掌门,掌门他,他是不想连累蜀山,连累我们,才想独自去承受这一切......” “他......” 莫远语塞。 他不想说出太消极的宣言,但一众弟子都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意。 宁洛,多半是撑不住了。 别说土著了,就算穿越者看到这一幕,都绝不可能相信,宁洛还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生还的可能。 除非雷海只是威慑,不会真正落下。 否则,倘若雷海倾落,宁洛再如何也不可能抵挡天威! 这位昙花一现的蜀山掌门,赋予蜀山远胜以往的仙家气韵,践行了他重振蜀山的诺言。 但却在半年之后,遭逢天怒,难逃此劫。 没人提及相助宁洛,并非因为冷血,只是他们都有自知之明。 掌门自身难保,不可能分心保护他们,所以他们前去帮忙,也不过是添乱罢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洛渡劫,除却袖手旁观,别无他法。 莫远目眦欲裂,攥紧拳头,最后震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别忘了掌门怎么吩咐的!他让我们守好蜀山,未免邪祟入侵!这说明掌门师尊早有预料,他一定有办法渡过此劫!”
这话说的,莫远自己都没底气。 弟子们更加不会信了。 他们手汗早已浸湿了离火符,一个个颓然垂首,哑口失语。 但事实上,宁洛还真没他们想得这么伟大。 不想拖累蜀山,也不想麻烦弟子,那只是宁洛一贯的本能。 但凡能独自解决的,本就不该牵连旁人,也不能受人恩惠。 所谓保护弟子,也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情操,毕竟宁洛现在身为蜀山掌门,自不可能放任蜀山根基被雷劫毁去。 那可是他未来计划中对抗黑潮的基地。 至于雷海...... 宁洛不以为然,因为它不如雷祸。 既然见过更恐怖的,那区区雷海又有何惧。 更何况那三条黑潮血丝尚未触动,眼下仅是普通的劫雷,那也不过是为他洗礼加冕而已。 思索之时,一连百十道雷光倾落,封锁了宁洛的所有退路! 水桶粗的雷光化作牢笼,栏杆的间隙不断缩短,朝着宁洛逼近。 “师尊小心!!!”
“糟了!!!”
弟子们在山巅高喊,但宁洛听不到,也无动于衷。 窍穴中贮藏的精血转瞬充盈周身,循环加速,宁洛的皮肤逐渐变得通红。 所谓精血,是灵与血的融合,或者可谓吞噬了灵气的气血。 那雷光虽说同时作用于灵脉与肉身,却也未能伤及宁洛分毫,反而在帮他淬炼肉体。 雷暴之中,宁洛岿然不动,甚至还有些享受。 苍天震怒,雷霆洗地。 刺目的亮光撕破云层。 然宁洛依旧面不改色。 先前的绝尘步并非是为了躲避,只是因为宁洛想要尽可能远离蜀山而已。 雷劫知道分寸,宁洛也自信于实力,那自然无所畏惧。 甚至他干脆就在雷海中盘坐下来。 因为宁洛突发奇想。 小说里不是常有什么用雷霆炼身,用雷劫炼剑? 那他岂不是也可以借雷劫淬炼自己的灵身与幻剑? 这样不仅能加快二者的成型,甚至还能为二者赋予一缕天威! 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雷劫逃也逃不掉,那再刺激些倒也无妨! 宁洛说干就干,放开了精血的防备,径自将雷霆引入体内。 蜀山离这太远,因而弟子们不知道宁洛到底是什么状态。 他们只能看到那道黑点停下来脚步,于是一个个忧心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而就在此刻,天际的雷光更亮了几分,似乎天道暴怒到了极致,无尽雷光覆压而下! 弟子们知道,掌门,大抵是无了。 只是这一刻,不论是宁洛还是蜀山弟子都并不知晓,因为宁洛的破境,整个尘渊界的天色都稍暗了几分。 即便到了正午,问道城依旧笼在初晨的薄明之中。 叶辰心有所察,困惑地瞥了眼云天,但很快摒弃了多余的想法,一心找寻陈戈而去。 陈戈仰望天穹,以为异象是因由叶辰,竟是恰巧提前有了警觉。 宁洛无心插柳,也不知问道城的变故。 他只知道,雷霆洗地竟是持续了足足半日光阴,仍未散尽。 这一日,整个尘渊界仿佛蒙上了灰黑的薄纱,难见光明。 而蜀山却亮如白昼。 只因有人触及了不该踏足的领域。 但天怒的表象之下,非但不是天道想要抹除宁洛,反而是在为他做嫁衣。 因为尘渊界每有一条新道的开辟,都能让天道更为茁壮,从而更进一步。 雷劫是试炼,也是助力。 只是大道无情,如若开道者没资格承载王冠之重,那就葬灭于雷霆之下,天道也省心省力。 白昼如夜,长夜如昼。 甚至真的一夜过去,雷海仍有存续。 足足一昼夜时间,弟子们纹丝未动,静候着结果。 无论宁洛究竟是死是活,他们出于礼数,出于尊敬,也必须看到最后! 而且这也是宁洛临行前的命令。 然而当雷光散去,天色再复昏沉,那道黑点依旧端坐原野。 弟子们看不真切,不知掌门是死是活。 不过于他们而言,哪怕仅是留个全尸,那也可谓最好的结果。 但紧接着他们便看到,那道身影竟是站了起来! “掌门没死?!”
“掌门还活着!!!”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 “怎么,你想掌门死?”
“不不不不不,但,但,但这,这......” 弟子们一时语滞,欢欣之余,更多则是难以言喻的震悚。 能在雷海之中安然无恙,那已经不是人力所能触及的领域。 如果硬要寻一个概念去形容眼下的宁洛。 那他们能想到的,大抵只有「仙」。 旷野无声。 宁洛站在大地之上,意外地打量起自己。 衣服没坏,这倒真是古怪。 他人都被电麻了,结果这平平无奇的布衣,竟是毫无损伤。 但地面的植株却又被雷劫波及。 “所以雷劫是针对生灵,也只对生灵起效?”
宁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见闻,不过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分心。 气海之上,真气幻剑流转着密集雷光,散发着一股出尘的仙威。 血海之下,高逾百丈的半身巨人沉眠海底,出海之时巨浪滔天。 剑名太玄,身唤赤练。 宁洛微眯着眼,抬头仰望天穹。 雷眼近乎失去了光芒,那是因为劫雷已经被黑潮所侵吞。 正是这最后一缕邪祟,致使大日无光,长夜难明。 宁洛不打算等着它落下。 他已经被电疗了足足一昼夜,早就腻了。 宁洛伸出两根手指,闭上左眼,瞄准着那道漆黑的雷瞳,像是在做狙击的准备。 如今功法已成,技艺融汇,只差实践。 天,也该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