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非要定三十两，只是我爹生前生活凄苦，没吃过一顿好肉，没穿过一件新衣裳，真是一辈子辛辛苦苦的，却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临走了不仅背井离乡，无亲无故，还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我爹实在命太苦了。”麻衣少女哽咽地停顿了下，抬起头来。只见她双眼哭得红肿，小脸五官姣好但十分苍白，一副弱不胜衣的楚楚可怜姿态。
平复下情绪，麻衣少女继续边哭边解释道，
“听说地府的鬼也是分等级的，我不想让我爹死了也只能当个饿死鬼，穷死鬼，被别的鬼取笑看不起。我一定要给我爹好好置办一桌丰盛的祭奠酒席，一身干净崭新的寿衣寿鞋，一副上好棺材，让他体体面面的在他乡异地入土为安，到地府下面不至于被别的鬼欺负。”少女说着哭得越发哀戚可怜，
“置办下这些，得一笔不少的银钱。而我如今身无分文，唯有此身，只能定下这样高的身价银了。我不是想贪图什么，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无奈之举……”
少女说到最后泣不成声，而周围劝说质疑的声音也消沉下去，只剩一致的赞许可怜同情之语，
“太感人了。”
“好可怜的一对父女啊。”
“真是大孝女。”
……
程京墨看了两眼便坐回去，有些不屑道，“又是这种戏码，无趣。”也是，入江湖以来类似的场景碰到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自然不新鲜了。
程京墨以为这同以往一样，不是为骗财就是为攀附个富贵的冤大头。
“你这回可猜错了。”饶有兴致地继续围观的林枢头也不回地说一句。
程京墨知道姐姐肯定不会无的放矢，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忍不住好奇地又转头去看。
这时，只见人群出现一位衣着华丽，气势张扬的年轻贵公子，身后跟着五六个随从。
贵公子故作潇洒地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到麻衣少女面前，上下打量着。
少女怯怯地半抬头看了贵公子一眼，又低回去。
只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一瞥，便教贵公子眼前一亮，不由得合了扇子半蹲下来，用扇端挑起少女的下巴，又靠近了些仔细端详。
少女不知是跪久了脚麻腿软还是怎地，身体往贵公子方向倾倒。
“哎呀，小娘子，这么快就对本公子投怀送——”贵公子调笑的话戛然而止，双眼猛瞪，满是惊恐。
只见麻衣少女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尖端一半刺进贵公子颈脖里。
麻衣少女猛地将匕首抽出，贵公子伤口里喷出的血，有一些洒落到她小脸上，那血红点缀着苍白，有一种妖异的美，她的眼里满是恨意，“恶贼，你害死了我姐姐，我今天就让你以命偿命，不得好死！”边说着边快速狠厉地往贵公子身上猛扎几下。
贵公子的随从想要去救人，被诈尸的“爹”猛洒石灰粉拦住了，并趁着随从们视线受阻，也抽出一把匕首，往这些没少为虎作伥的狗腿子身上要害处刺去。
贵公子捂住脖子，血仍不住地冒出，身上其他伤口也是，一下就变成了个血人，瘫倒在地气绝身亡，双眼睁圆，死不瞑目。
“杀人啦！杀人啦！”人群里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四处逃散的民众。
惊变发生得极快，等惊恐呆愣的围观群众反应过来时，卖身葬父二人组也功成身退，趁乱逃走消失了。
第一次见到如此反转，程京墨看得目瞪口呆。
因为案发现场就在茶楼墙角根，座位正下方，为了避免麻烦，在官府办案人员到来之前，林枢也拉着仍沉浸戏剧般的反转中的便宜弟弟离开。
离开茶楼来到一处客栈，发现客栈特别热闹，很多人来投宿。
一打听，是刚刚那出复仇凶案的缘故，知府下令封城搜捕罪犯。
原来被被杀的贵公子是知府独子，平日里仗势欺人，嚣张跋扈，横行霸道，还贪花好色，强抢民女，恶行累累。
如今被当街杀死，只能说罪有应得。
城中民众暗自拍手称快。
林枢看了看通缉画像，女少容貌倒是能让人辨认得出，但诈尸“爹”却是个少年乔装打扮的，画像很虚，对不上真人。
如果这少年单独走的话，并不会被认出，很容易逃脱出城。
但显然，少年并不愿意独自逃命。
“二姐，你别劝了，我不会一个人走的。要是逃不掉，就一起死。”
“那怎么行，爹娘九泉之下正等着你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呢。”
“有什么门楣，就为了那劳什子功名，爹把家都考破败了，害得娘劳累过度早逝，大姐被退婚，没日没夜地刺绣供我念书，又因为到府城卖绣品被那恶霸看中强抢而……什么金榜功名，就是害人的东西！”
“可是爹临终前还让你发誓……”
“错误的誓言便是用来破的。”
……
入夜，林枢躺在床上养神，不意间听到客栈后柴房里有一对男女窃窃私语。
听着那姐弟二人的对话，林枢拼凑出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心念一动，坐起身来。
林枢套上外衫，正准备出门，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姐。”
林枢开门，想起程京墨的房间正是最靠近柴房的那一间，“你也听到了？”
程京墨点点头，脑海里不自觉地闪现出少女带血的苍白小脸，带着恨意的眼睛却亮得灼人，“姐，你可是也打算去帮他们一把？”
“也？”林枢微品了下这个字，回道，“是有此打算。不过现在你去了，我便不去了，免得人多眼杂。”
程京墨不知想到什么，同意了林枢的说法，尽管他很明白，以他姐姐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去哪里都没问题。
送走程京墨去英雄救美，林枢重新躺回床上，睡前感叹一句，“看来，便宜弟弟的春天到了。”
果然，林枢预感成真，秋天里收获了一个弟妹。
参加完便宜弟弟的婚礼，林枢又出游了，免得被狗粮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