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何大勇六人尽数来上工，有些知情的队员颇为惊奇。
“听说永平家的难产，你们不肯送人去医院生，现在是直接丢在家里不管了？你们这也太缺德丧良心了吧？”质疑出声的是张桂花，生产队会计何长胜的媳妇，也是张翠枝同岁的堂妹，从姑娘时起两人就有些不对付。
因为张桂花父母没有张翠枝的重男轻女，一向过得比张翠枝好，长相上也好看几分。
到了婚嫁年纪，张翠枝跟何长胜相亲，张翠枝中意了，何长胜却没看上她，而是一眼相中了张桂花，扭头就厚礼请媒人上门说亲。
就此，张翠枝对张桂花由羡慕嫉妒到暗生愤恨。
后来，张翠枝也嫁到了何家湾，家境条件逊于何长胜的何大勇。
张桂花一直处于上风的情形，自从两人几乎同时怀孕生下第一胎后就变了。
因为张翠枝生下的是儿子何永平，而张桂花生下的却是女儿何秋分。
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农村尤为严重。
张翠枝因为生下能传宗接代的男孩，在婆家地位升了一大截。
相反的，张桂花由于生的赔钱丫头很是被婆婆嫌弃刁难不少。
尤其张桂花婆婆从张桂花的孕相看，一直坚信里面怀的是她的大孙子，结果却不仅令她大失所望，还被人嘲笑她的看孕相断男女眼技不行。
双重迁怒下来，张桂花很被为难了一段时间，直到她第二胎生下二儿子，才好转。
而令张桂花困惑而不忿的是，张翠枝明明因为大儿子何永平而待遇提高，却对他并不好，颇为冷淡严苛。
虽然张翠枝对外说那样是为孩子好，因为慈母多败儿，孩子不打磨不成器。
但相较起她对待后来两个儿子那十分疼爱纵容的态度，就能看出她那些不过是胡扯的借口，她就是偏心，就是不喜欢大儿子。
就连何永平去当兵也是因为他学习成绩不错，张翠花却要让他辍学，省下学费顺便给家里分担活计，何永平的一位老师不忍这样的好学生就此蹉跎了人生，便托了关系推荐何永平去部队当兵，让何永平有机会拼得一番前程。
然而，随着何永平职位越高，津贴越厚，张翠枝更多的只是想压榨他补贴家里。
为此，张翠枝倒是会在何永平面前偶尔装出几分慈母样，让何永平有些受宠若惊，将寄回家的津贴全部由她领取，再由她分配一部分给他媳妇江水花。
结果是江水花一分钱也没拿到手，还要被何家当做老黄牛一样压榨。
这是厌屋及乌吧。
当年张翠枝靠着何永平的津贴起了新房子，又先后给二、三儿子娶媳妇了，却一点不急着为大儿子何永平张罗。
最后还是何永平部队里的领导给他操心了一把，给他介绍了他收养的故友遗孤江水花。
江水花少女时期亲眼目睹了身为大学教授的父母被迫害惨死，性格变得胆小内向；被收留后，寄人篱下的生活也让她又多了卑怯慎微。
也因此，嫁给何永平后虽然遭受了何家人的欺压，江水花只是尽数忍让，任劳任怨，谦和恭顺。
这样的江水花，在当婆婆的人的眼中，正是好媳妇该有的模样。
然而，张翠枝对这样一位佳媳，却尽是一副恶婆婆做派。
如今听到老对头讽刺谩骂，张翠枝当然不会忍气吞声，高声回道，
“咱们乡下女人生孩子，谁有那么精贵折往医院里折腾的？多少媳妇儿就直接在地头生完，缓口气就继续干活的？”
“还有什么难产，谁胡口乱说的，根本没有的事！现在大的小的都平平安安得很。”
“老大家的可是顺产的，孩子蹦出来，自己还是生龙活虎的，都想着还来上工呢。亏得我劝住了她，叫她怎么着也得好好歇一歇。”
“不是吧，昨晚永平家的痛喊那么久又大声，那阵势可不像顺产的。”
“对呀，清早我还听到惨叫呢，接生婆都出来问保大保小了。”
“而且月份不够，这是摔得早产，基本都得难产的了。”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永平媳妇就是八个多月的。”
“谁说不是咧，那哀嚎从昨夜到今早，听得人揪心。”
……
旁边不少大娘婶子也纷纷七言八语地加入质疑声讨中，看向张翠枝的眼神，好像她是一个十足恶婆婆。
“狗屁，谁家媳妇生孩子不叫几声？怎么我儿媳母子平安你们看不顺眼？”张翠枝爆口道，“你们才是黑心肝的，尽不想人好！”
说着张翠枝气愤地将锄头从肩上卸下，想以更有气势的姿态怼骂，哪想锄头根直接砸到她脚背上。
张翠枝痛得惨叫一声，低头一看，锄头锋利的端口在她露出鞋子外的脚背处划出了一道血痕。
“哎呦，活该，这是真正黑心肝的人才有的报应吧？”张桂花幸灾乐祸道。
“都杵着不动干啥？工分不要？散了散了，都给我赶紧干活去。”大队长何永康过来督工，看到一群人八卦闲话，严声催促道。
张翠枝没随队员们立刻离开，指了指自己的脚背，想借此跟队长请假。
大队长看了眼张翠枝脚背上的伤，拒绝并批评道，“这么道口子，请什么假，想偷懒才是真的吧？揉点刺儿菜止下血就好了。别磨磨蹭蹭的，否则扣工分！”
大队长刚才已经从何大勇口中问清江水花的现况，知道她峰回路转的母子平安生产，也知道这家子都没想着留个人在家照顾下产妇。而且大儿媳又生的龙凤胎，多喜庆的事，这些人却都不当回事不在意，实在有些不像样。
也因此，大队长对张翠枝没什么好态度。
不过大队长已经让他老伴去何家走一趟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亲眼确认下江水花母子几人的情况为妥。
大队长边想，边在何处田地边巡查，看到生产队员们还算勤恳劳作，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转眼就看到刘小萍那行地翻得比两旁的队员落后一大截，浑身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连新来插队的知青都比不上。
大队长上前对着刘小萍就是一通训。
肚子拉的有些虚的刘小萍当如此当众训责，脸丢得涨红，正想着干脆请假算了，猛地肚子里咕噜咕噜一通响。
旁边队员刚想取笑几句，忽然脸色一变，捏着鼻子纷纷远离刘小萍身边，在边上对她哗然地指指点点。
刘小萍脸色异常羞窘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