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良善如云氏,最后却被自己当年心善求进家门的人,害得名节不保、撞柱而死。
王巧蓉通体冰冷,一眼便瞧见云氏死不瞑目的眸子里一片寂寂。
像是寸草不生的荒芜大地,没有祈求、没有怨恨,只有心死的绝望,和一丝极深的歉意。
‘歉意?’
王巧蓉顺着云氏最后视线所落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一个四岁左右,精致如画的小女孩。
看见那小女孩的瞬间,王巧蓉伸手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就掉了下来。
‘是对她的歉意。
是对不能抚养她长大的歉意。
是对不能再伴她身侧的歉意。’
王巧蓉踉跄的来至云氏身边跪下,颤抖着手想要去碰一碰她。
触手冰冷的感觉,让她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哀嚎出声:“娘亲!”
长瀛正闭目养神。
这一日的走火入魔虽说有惊无险的渡过了,可到底还是耗损了他的精气神。
而就在他养神之时,耳边听到了一声声低低的啜泣和呓语。
睫羽如扇、眉峰紧皱,长瀛听着那声声啜泣和呓语,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幽深雾霭的双眸,淡淡的循着啜泣声和呓语声看去,长瀛便看见那梧桐床上,王巧蓉哭得好不凄惨。
“娘亲,您醒醒,您醒醒啊!”
“白氏!你这个畜牲!”
“王锦珍!你和你娘,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娘亲,娘亲,不要丢下囡囡,不要丢下囡囡。”
那声声呓语,带着无助的茫然痛苦,又带着无尽的凛冽恨意。
长瀛看着、听着,眸色越发幽深,还带着几分不解的茫然。
“以我之身,献祭天地;以我之血,献祭幽冥;以我之魂,献祭黄泉;以我之魄,献祭碧落!
以仙骨为阵、以神格为法,诅咒吾之后代长瀛,死后不入轮回、永坠深渊!
永生永世,生生世世,不得所爱!”
闭上眼睛,长瀛压下被王巧蓉那一声声“娘亲”勾起的,记忆深处的癫狂狠毒之声后,站起身走到了那梧桐床边上。
“娘亲嘛。”长瀛垂首看着王巧蓉脸上的泪,喃喃自语,“娘亲这一存在,究竟有何重要的?”
他十分好奇。
在长瀛的记忆里,他的娘亲,面对他时永远都是一副冰冷不喜的模样。
那看着他的眼神里,永远都是厌恶和嫌弃。
他从不曾感受过,来自娘亲的温暖和爱意,感受到的永远都是不加掩饰的憎恨。
因此,在密室中,他听到王巧蓉说“生母之仇不得不报”时,是十分不理解的。
梧桐床上,王巧蓉还在呓语着让娘亲不要走。
长瀛薄唇微抿,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分出了一缕神识,进入了王巧蓉的记忆中。
“小燕子,吱吱吱,面对房主窃细语……………”
长瀛循声看去,就见一黄花梨木床上。
一貌美温婉的女子侧身躺着,玉手轻轻拍着睡在身边的一两三岁左右的女娃娃,眉眼温柔的轻轻哼唱着一首词曲活泼的歌谣。
长瀛眼神怔愣,那样温柔的歌声,让他有些恍惚。
还不等他一首歌听完,眼前景色一变。
“囡囡。”
一座花园假山后,同刚刚一样貌美温婉的女子笑意深深的拿着一方手帕,为她面前一三岁左右,精致如画的女娃娃擦着额上的汗。
“瞧瞧你这一头的汗。”女子抬手轻轻点了点女娃娃的鼻尖,语气中满是慈爱宠溺,“小花猫一只。”
看着这一幕,长瀛微微抿紧了唇。
“娘亲的乖囡囡,真棒!”
眼前场景又是一变。
长瀛循声看去,是第一次来的那个地方。
黄花梨木床上,四岁左右的女娃娃面带病容,不哭不闹的喝着那温婉貌美的女子喂过来的药。
那貌美女子眼下青黑,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着那生了病的女娃娃。
女子那样心疼的模样,让长瀛握紧了双手。
最后,场景又是一变。
这一次,不再如之前那些场景的温暖,而是满地血色。
这一次,那温婉貌美的女子,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额头上的伤口处涓涓地流淌着鲜血,染红了她温柔的气质。
“娘亲!不要!”
一声女子凄厉哭喊声落入耳中,长瀛猛地睁开双眼,就看到床上的王巧蓉满面苍白,额上冷汗涔涔,眉头紧紧皱着,很明显是陷入了梦魇中。
想到刚刚在王巧蓉记忆里看见的那一幕幕,长瀛的眸色有些复杂。
那是他从不曾体会过的温暖。
不过这抹复杂之色转瞬即逝,快得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神情重新变成了平日里的矜贵淡漠,长瀛体内灵力涌动,最后顺着他抵在王巧蓉额间的手指,进入了王巧蓉的体内。
随着这丝丝灵力的涌入,梦魇中的王巧蓉渐渐恢复了平静。
昏迷中的王巧蓉,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寒潭里面,正当她冷得受不了时,一股温暖的热流自她的体内涌出,将她全身包裹在内。
寒冷褪去,温暖渐升。
王巧蓉的呼吸逐渐平缓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松懈了下来,神情渐渐变得安详。
直到王巧蓉彻底平静了下来后,长瀛才收回了灵力和手。
袖袍一挥,在王巧蓉身上撒下一道安神的金红光罩,长瀛转身准备回去。
然而才迈开一步,长瀛感觉到手上一热。
低头一看,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正软绵绵的握着他的手。
那手的力道小的,只要长瀛轻轻一甩便能甩开。
“娘亲,不要走。”
甩手的动作一顿,长瀛微微垂了垂眸,视线落在王巧蓉的脸上,半晌没有动作。
“啧。”长瀛看着面容苍白,即使是在昏迷中,神情里也透着几分焦急和祈求的王巧蓉,轻轻的嘀咕了一声,“凡人,当真是麻烦。”
伸手朝着茶座一勾,茶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落在身后,长瀛一撩衣袍坐了下去,慵懒随意的撑着额头,目光在王巧蓉的脸上转了几圈:“你娘亲长得那么好看,你怎么连她的三分容貌都未继承到。真是可惜了,可惜了那样一个美人。”
余音袅袅,渐渐消散。
屋内渐渐的安静了下去,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在夜色中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