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宋暖生孩子,苏辞岁从柏林赶回来看她,在嘉北待了一周,宋暖生的是个女儿,特别好看,取名叫林幸安,奔赴幸福平安的意思。
沈之怀跟傅辰东描述这些的时候,被沈昭年听到了。
那天之后,他清醒的时候几乎没有,幻觉比之前更重,天天把玩手上的戒指。
沈昭年在院子里种了一大片草莓,说苏辞岁要吃。
天天早上捧着榨汁机在那榨,傅辰东看得头疼,榨完也没人喝。
何静看到他这个样子气得直哭,一个文学教授的儿子栽到感情上把自己逼成这样,她教子无方。
心理医生也束手无策了,辛辛苦苦引导大半年,听到苏辞岁回来一周又走的消息就严重成这样,她再大的信心也被苏辞岁这三个字给打败了。
傅辰东晚上来看他,沈昭年神情紧张对着面前的空气,柔声道,“岁岁,这是我朋友,晚上一起吃饭吧。”
他看到沈昭年伸出手,拿着梳子对着空气比划,口中喃喃,“扎高一点吗?我觉得你穿libra的裙子真的很好看,你喜欢吗,我让他再给做。”
“我爱你小祖宗。”
沈昭年伸手摸了摸手上的素戒,趴在办公桌上缓缓闭上眼睡着了。
第二天治疗的时候,心理医生照例坐下,递给他一杯红枣豆浆,“沈先生这周感觉怎么样”
沈昭年的笑意不达眼底,“很好”
心理医生扶了扶眼镜,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有一个私人问题,沈先生结婚了吗?”
沈昭年瞳孔收缩,目光失去焦点,看着书房紧闭的大门,手不断抚摸着那个戒指,“当然,我太太不爱见外人,我们结婚四年了。”
心理医生推了推面前的红枣豆浆,“她爱喝这个吗?”
沈昭年突然恢复警惕,不愿意继续治疗,让管家送医生离开。
傅辰东看到沈昭年端着豆浆,站在书房门口敲敲门进去了,又是一夜没出来。
除夕夜,沈昭年那天心情很好,亲手做了一桌菜,薄荷蒸鱼,松糕团子,姜汁乌鸡,青菜豆....
他胃口很好,吃了很多。
傅辰东躲不过去,得赶回老宅吃年夜饭。
管家让他放心,有事会打电话。
他放心了,开车走了。
晚上八点,他内心升起一丝强烈的不安,打电话让沈之怀去看看沈昭年。
开门的时候他躺在书房里,桌上是散落的安眠药。
沈之怀吓的浑身发抖,叫救护车的声音都变了。
那晚急救室的医生不停歇,五个小时。
主治医生浑身冷汗,不敢直视何静,“病人求生意识很弱,请做好心理准备。”
何静脸色苍白,扶着椅子站不稳。
傅辰东面目狰狞,拽着医生的衣领,咬牙道,“你他妈的,救不活你也跟着走!”
中年的主治医生腿抖的更厉害了。
又是漫长的两个小时,急诊室的灯熄灭,主治医生浑身被汗浸透,颤声道,“病人恢复心跳,还需要隔离观察,暂时不能探望。”
何静那样一向注重仪态的女人,在病房前哭得失声,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疼。
傅辰东发现,苏辞岁是他的生命线,她离的越近,他越跳动的鲜活,可是自己的生命线竟不由自己控制....
又是一年冬天,苏辞岁已经毕业,在柏林一家不错的医院当心理医生。
何屿毕业了,做软件工程师。
那天她下班回来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穿着银灰色羽绒服,带着那顶红色针织帽,苏辞岁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沈之怀,以前在兼职的面包店他就是靠这个帽子招引小姑娘的。
沈之怀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她,眼里全是憔悴,笑得僵硬,“岁姐,好久不见了。”
苏辞岁拿钥匙打开门,递给他一.双拖鞋,把暖气打开。
走之前烤的面包已经好了,她打开烤箱,红豆牛奶味一下挤满了屋子,香味扑鼻。
她切成片放到盘子里,端到沈之怀手里,“尝尝吧,管家说很好吃。”
少年眼睛微红,拿着叉子送进嘴里,“岁姐手艺不错。”
她静静坐着搅弄手里的红茶,等着他说话。
茶快凉的时候,沈之怀把托盘放下,“岁姐,妈快不行了...你能不能回去一趟?”
“她已经快死了,你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岁姐,算我求你,见她最后一面。”
沈之怀说话垂着头,浑身难过得不行。
苏辞岁把手里的茶递给他,语气嘲弄,“沈之怀,我总是克制自己不要理你,警告自己你是沈国文的儿子,要离你们远一点……但是不可能了,我们是一个妈生的,不可能没有联系。你挺孝顺的,这点我挺佩服。”
沈之怀脸色难看,握着杯子不说话。
“我跟你回去,不是为了尽孝,也不是原谅江艳....我是为了还你,我没忘,你救过我的命,沈之怀,我不欠你的了。”
那次在浴室,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活着。
少年身形一僵,低声道,“好,我们不欠。”
苏辞岁跟着他回去了,没告诉任何人,直接去了医院。
江艳已经瘦得脱相,戴着氧气罩艰难得喘息着,看见苏辞岁进来,手朝她的方向微微动了动,眼里都是期待。
苏辞岁摘下口罩,坐在床边看她,这个女人一生得到了什么呢?荣华富贵?可是也带不走。
良夫孝子?好像也没有很幸福,原本保养好看的皮囊被疾病扯下,只剩下病床上的眼泪,生活起居全靠别人帮忙。
她拿着旁边的读写板,艰难的写着:岁岁,妈后悔,可是妈爱你,下辈子,我补偿你,再也不做你妈妈了。跟之怀好好的,好好生活。
最后的字只写了半个,手里的笔再也无力拿起,陡然垂落。
呼吸机“滴滴滴一”地刺耳响起,一群医生涌进来抢救。
沈之怀低着头走出去坐在门口,袖子上湿了一片。
苏辞岁坐在他旁边,冰凉的手捂住他的眼,声音沙哑,“男子汉,不许哭。”
十二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十分,江艳因癌症抢救无效死亡,子女在侧,夙愿已偿。
律师拿着一份文件站在她面前,“苏小姐,沈先生,请节哀。”
沈之怀把文件递给她,“岁姐,签字吧”
那上面是江艳遗嘱留给她十八个亿。
“不用了。”
“签吧,岁姐,这是年哥注资投进来的,那时候他赔了三倍,把我爸的事平了,公司拿着这笔钱发展的很好....妈自知不该拿这笔钱,从自己的遗产里留出来给你。”
“收下吧,妈不想欠你的,你也不用欠沈昭年的了。
“你要是不想要,律师还写了一份转赠协议,你签字之后就会被全部送给沈昭年。”
苏辞岁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颤,是啊,他的钱,现在得还回去。
当时他自己当笑话替她收拾烂摊子,现在有机会还回去了,不能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