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双目赤红,体型肉眼可见的迅速壮大一圈。
浑身肌肉虬结,表面覆盖了一层细密的黑色鳞甲,在夜色下闪烁点点幽光。
鼻孔喷出一股股灼热的白气,鬃毛从脖子两侧垂到地面,四肢粗壮,四个蹄子已经完全转化成兽爪。
锋锐的趾甲略带弯曲,丝丝雷光缠绕其中,噼噼啪啪的轻声作响。
而李牧,依然紧闭双眼,忘我的施展着噬魂,任凭元气从自身不断过渡到梦魇体内。
辽阳,镇守府。
一夜之内,两次从软玉温香中被人叫起来,镇守使此刻的火气很大。
不理会门外已经第三遍轻声通传,倪阳坚持站在床边,任由小妾努力吹奏古董级的陈年老箫。
直到浑身打了个冷颤,方才鸣金收兵,披上大氅,意犹未尽的走出房间。
到了书房门口,倪阳深吸一口气,表情瞬间从回味无穷调整成怒气冲天。
砰的推开房门,只见一人正背负双手,欣赏挂在墙上的一幅幽州名画:醉月楼老翁酒后幸花魁~
待到转过身来,竟是两个时辰之前,浑身骨骼尽碎,生死不知的崔无伤。
“倪大人好雅兴,见到此画,当时大人意气风发,豪放不羁的场景,犹在属下眼前。”
崔无伤此刻全身上下看不出一丝受伤的模样,仿佛之前出现在绣春坊的另有其人。
倪阳重重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皮,神色冰冷。
“此时你来找我,可知这府外会有多少眼线将消息传出去?”
崔无伤见倪阳只字不提他负伤一事,全然不念曾经一起品鲍推车的情分,眉头微蹙,旋即又轻笑道:
“大人放心,我是用秘法潜入,无人知晓。”
倪阳听到崔无伤不再以下属自称,面色更是不虞。
“哼,无人知晓?恤银之事,你也自认为无人知晓,结果呢?”
“结果全在大人一念之间,大人说有,这事就有,大人若是说没有,属下自会处理干净。
只要大人能拖住孙刺史几日便可。”
崔无伤及时转变态度,语气谦卑。
倪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
“晚啦。”
起身面向窗外,面沉如水。
“从你手下的人,在官道遇见贺长青开始,这件事便已经脱离了你的掌控。
今夜绣春坊又闹了一场,只怕现在辽阳所有大小官员,都已将其中来由,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他们也只有陆家祖孙这两个人证,即便告到了衙门,大人若是压下…”
崔无伤还未说完,就被倪阳打断。
“压下来?哈哈,崔大人未免太抬举老夫了罢,别说辽阳,就是这幽州,它还姓秦,不姓倪,更不姓崔。
孙恒一直对我虎视眈眈,独孤远又立场不明,你告诉我,我怎么来压?用什么来压?”
崔无伤闻言,眯起眼睛,看着倪阳的后背。
“依大人之见,属下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倪阳转身坐回椅子,神色木然,盯着崔无伤。
“将此事原原本本本的告诉离阳崔家,这是你目前唯一自救的办法。”
“有这么严重?”崔无伤不屑道:“总不至于丢官去职吧?呵呵”
倪阳冷笑一声,面露讥讽。
“你说呢?”
“可还有补救的余地?”
崔无伤不甘的问道。
倪阳却再次沉默。
良久,崔无伤见倪阳如同木雕一般端坐不语,便拱手道:
“夜已深,属下就不打扰大人就寝了,此事我自会一人承担,但属下今年应交的份额,恐怕难以完成了。”
说罢就向外走去。
“放肆!”
倪阳猛然起身,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恰好打翻砚台,桌上顿时墨汁四溅。
“你的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你他么的是不是猪油蒙了心,还是你就是头猪哇?”
倪大人破口大骂,反倒让崔金牌一时愣住。
“这些年我替你背的黑锅还不够?你哪次捅的篓子,不都是我替你善后?
轻视同僚,顶撞刺史,得罪太守,幽州上下哪一个官员没和你发生过矛盾?”
似乎还嫌骂得不够解气,倪阳一袖子将桌上摆设扫落。
“你被崔家赶出离阳,撵到辽阳这种边塞苦寒之地,是谁收留你的?
你从几十个银牌铁衣之中升到金牌,是谁提拔你的?
你做的那些破事,真以为天衣无缝?我呸,那些递到镇守使衙门的状纸,摞在一起比你还高。
要不是我一直压着,你早就被抓去下狱审问,此刻还能站在这里与我对话?”
喘了几口气,倪阳走过去端起茶杯,刚想润润嗓子,却发现茶杯中连一滴水都没有。
他更加怒不可遏,将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我为你处理了这么多麻烦,反之要你筹措每年交给上面的份额,却总是推三阻四。
从始至终,我有没有提过别的要求?有没有多要你一两银子?
尔母婢也!干!”
崔无伤把头深深垂下,死死握着拳头,心中怒火冲天,却不敢在面上露出分毫。
“大人息怒,是卑职一时糊涂,还望大人见谅,看在卑职…不,看在崔家的面子上,宽恕卑职这一回。”
“崔家?”倪阳眼中鄙夷之色更浓。
“崔氏一门若真是把你当做自家子弟,呵呵,你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大人教训的是,卑职以后定当忠心不二,唯大人马首是瞻。”
崔无伤此时仿佛被倪阳骂得犹如丧家之犬,只会摇尾乞怜。
倪阳见他这幅模样,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摆摆手道:
“行了,你先回去吧,此事该如何处理,我自有分寸。”
崔无伤低头称是,慢慢后退到门口,方才转身出去。
看着崔无伤的背影渐渐消失,倪阳轻声讥笑。
“竖子不足与谋。”
……
崔无伤面色铁青,待走出房门,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顾不得心疼,便匆匆施展秘法,攸的原地消失。
再出现却已是在绣春坊,春二娘房中。
刚一现身,他便破口大骂。
“老匹夫,欺人太甚,尔母婢也,尔父绿也,尔全家贱也!”
大怒之下,完全忽略了部分词句,还是从丁斩口中现学现卖。
春二娘被崔无伤的突然现身吓了一跳,见他毫发无伤,更是惊讶,却识趣的一句都不多问。
只是连忙走了过去,一边轻抚崔无伤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柔声道:
“大人莫要生这么大的气,小心伤了身子。”
崔无伤看着墙上只用木板简单修复的人形大窟窿,眼中寒光闪过。
“老鳏夫,你既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