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儿少帝从二位宰辅手中接过赵家百子露。这东西原本是托在朱亮中叔衡四只合并的手里的,两双手合并起来看着像开败的莲花似的。
龙长彰才饮得一口,便欣喜不已,赶紧多喝了几口,咂嘴说:
“民间有这等好喝的露水,难怪畅销了百来年,几乎与我朝一样长寿咧。”
“那是!”朱亮说。
中叔衡甘为人后,说的也是“那是”。
“不过,既是催人生子的好水,朕一个人喝怕是远远不够。”
朱亮想起孙女,有了把她带过来加以保护的念头,便说:
“要不老臣派人去把右后娘娘带过来,与陛下同饮?”
“还得添上左娘娘,这好水催生的又不止一个皇子嘛。”
“回禀陛下爷,”朱亮说,“为了叫陛下爷脱险,左娘娘自告奋勇乘坐喜车,走另一条道去陷敌
了。”
“对啊,想起来了。不过,啥叫陷敌?”
“也就是诱敌。”中叔衡解释说。
“谁使她去的?”
“经禀陛下同意了。”
“该死的是朕,又不是她。”雌儿少帝嘀咕的同时,双眼又开始掉泪。
朱亮见如此,赶紧对亲兵裨将说:
“快带来右皇后,就说皇帝要与她同喝百子露,有个好的开首。”
雌儿少帝没反对,但嘲讽说:
“没用,仅她一个妻子,又不能替朕生下百子。”
“还有中叔娘娘。”中叔衡说,“稍后便回到陛下身边来呢。”
雌儿少帝抹泪说:
“仍不能生下百子。”
“今日是陛下大婚娶来二位嫡妻,”朱亮说,“不久的将来,将有上百名的嫔妃先后来到陛下身
边侍奉陛下。”
“都是现成的,”中叔衡道,“上回候选的美女采择了上百位,都是妙龄上好的姑娘,保管陛下
喜欢。”
“我喜欢没用,得他喜欢。”皇帝说时,看了一眼后方。
这就又涉及到韩鲜在不在法驾上的难题了,二位大臣赶紧回避这个烫手山芋,当作没听见似的。
※※※
“鲜儿,我去去就回,带给你一口百子露如何?”朱鹮一手要开门,另一手却给韩鲜牢牢拽着,
“含在嘴里喂你喝如何?”
“只怕娘娘去了回来,只能将嘴里含着的百子露喷在微臣死尸上了。”韩鲜含泪说。
朱鹮顿时愕然:
“哎哟我的鲜儿,你何至于说出这不吉利的话儿?!”
“娘娘没看出这是大臣们骗走你,专门对付微臣的诡计?”
朱鹮恍然大悟:
“难怪先是左娘娘妹子,接着是皇帝,现在是我,用的是一样拙劣的计策:百岁寿星献给皇帝皇
后的百子露!”
说到此处,赶紧关上车门。
外头,那个奉命来取朱鹮的裨将催促道:
“右娘娘,大司马大将军说不能再等了,得赶紧喝了尽快回宫,免得又遇见刺客,还不止一
个!”
“好极了!烦你转告大将军大司马,”朱鹮说,“说我学着中叔左娘娘的样儿,也穿上皇帝的龙
袍,走另一方向去陷敌!”
“万万不可,皇帝和大臣不会答应的!”裨将显然恐慌了。
“将军应该听说过!”
“啥,娘娘说!”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娘娘并非将官。”
“我是,当皇帝不是男人之际,他的娘娘只能挺身而出,成为将官了!”
车外响起奔马声,定然是那将官跑去禀告给皇帝与大臣朱鹮的决定了。
朱鹮索性也假装自己正在跨马杀敌,身体双手挥舞着想象中的兵器,屁股一颠一颠的。
暂时得救的韩鲜无以为报,加上给朱鹮这诱人的体态诱惑得五迷三道的,便扑上去搂着她作嘴
子。
这真是朱鹮渴望的,便立刻与韩鲜苟合在一起,不管接下来会发生啥。
※※※
朱亮深知朱鹮,明白她不是说了玩玩的,而是当真要做。同意吧,很可能导致不测后果;不赞成吧,便更显得中叔家的中叔好勤王救驾的勇气殊为难得了,虽说中叔好实际上是朱雀,朱鹮的亲妹子。
中叔衡估摸到朱亮正想的是什么,便说:
“中叔娘娘已经做了,是为了皇帝和朱娘娘安全回宫做的,若朱娘娘也这么做,她就白白牺牲
了。”
雌儿少帝说:
“大司马大将军没必要与大师徒左将军竞赛女孙哪个更无畏,更为朕的安危着想嘛。”
朱亮想了想,说:
“这是没说的:此时此刻,天子在,便是国家在,便是黎民之福!”
说罢,下令给裨将:
“你率三百东军保护右娘娘前去陷敌,专走去南边的道路,设法再折回宫城!”
那裨将得令,赶紧去了。
“也给娘娘换上帝装,来个仿佛其人!”朱亮加了一句。
“得令!”
“好好,这就杠上了,朕的二位股肱之臣。”雌儿少帝无奈笑道,“不过,这就不是朕的错了:
唯有朕一个喝过百子露是生不下百子的,二位皇后不在场,没来得及喝,据说随后要嫁给朕的成
百嫔妃也不见一个人影。”
二位宰辅互看一眼,明白皇帝陛下是在为以后不能生下娃儿寻找借口:我一个喝不管用,这个别
忘了,到那时千万别怪罪于我只因宠爱韩鲜而生不下一男半女。
“陛下宽心,百岁寿星赵过过过去了,但百子露水没过去,有的是。”朱亮说。
中叔衡道:
“随后,叫赵家好生调配了给二位娘娘补喝吧。”
“不在同时,未必管用。”雌儿少帝说。
“不妨一试。”朱亮坚持道。
龙长彰只得喝完杯中物,皱眉说:
“水真是好水,拭目以待吧。”
※※※
塔墩、中叔好就快抵达北极门了,这太令他俩兴奋和幸福了。
想想吧,北极门是龙邑最北的城门,是中轴线最北段,一旦畅通无阻出得此门,改走去叶落山的
官道,就可以通过孤标宫,接着抵达二百里外申肖三十万大军的屯戍地,然后在申肖精兵的掩护下,快速挨近九原,趁着黑夜黎明之交,给予摄政王叔父鹤立河里一个意想不到的偷袭。
这次偷袭将不同于十二前,其主导者和指挥者恰好是发现十二年前那次偷袭的豪吞王子塔墩。
中叔好位于何处,这个节骨眼下?
还在喜车里,但喜车几乎变成了刺猬,到处晃动着箭镞射入车壁的箭杆。
那么,即将喜获挚爱之人的塔墩又在何处?
纵马横刀,带着柳无害及其最忠于塔墩的卫龙兵杀在最前头。
别以为喜车变成了刺猬,塔墩喜获爱人又不能与她同在车里,不得不一马当先杀在最前头,就等
于这支凶猛的队伍正在杀透重围,突出北门,困虎归山,渊龙入海。
一路走来,确曾发生厮杀,也正在时断时续的厮杀中。不过,基本上都是假的厮杀,弱的厮杀,
是做给人看的,也是巴不得的。
怎么讲?
首先,塔墩选择这条去叶落山孤标宫的捷径,是在自圆其说,——既让皇后之一的中叔好装扮成
皇帝,乘坐喜车吸引贼人,就得有一个最合理的去处,既然如此,那么去孤标宫是最为合理的:
那里驻扎着重兵,是老暴君碰见重大危机,便要去临幸的决佳去处。
要诱敌就得真的有敌人,没有的话,起码得创造,弄得像真的似的。
所以,其次,沿途果真涌来多寡不一的泼皮盗匪,是龙邑这么多年自产自销和自我吐纳的货色。
不过,这些人是柳无害精心招募来的,宛如演戏,你叫他过来装着劫掠皇帝,你付给他报酬,人
家焉能不来。
第三点,泼皮是真泼皮,盗匪也是真盗匪,你付钱叫他演戏,人家演着戏着,就不大过瘾了,加
上皇帝奇货可居,能勒索到整个国库,假打假闹最终转成真打真闹了。
最后,为了一举成功,变成富翁,泼皮盗匪连后备力量也一并呼唤出来了。
如此,原本胆大包天的百姓也出动了,希望追随鼓噪向前的贼人,分得一杯羹。是呢,沿途分布
着众多的店铺和民居,都是财富的来源,一路走,一路掠,怕是够可以了。
如此,连胆小如鼠的妇孺也开始成为浑水摸鱼之辈了。
不过,这个最新的情势并未出乎塔墩的意料,相反,正是他巴不得的。
就在假戏真做刚开始那一刹那,塔墩让卫龙兵做一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怪事:全体射箭,但射
的不是贼人,而是喜车。
不用担心里头的中叔好,他的永世恋人给射中,力度有限射出去,只能钻入喜车四壁,而且他本
人在射箭之前,进入喜车,搂抱幸福得浑身颤抖的坏坏,告诉她这么做的缘故:
“射入箭镞,挂上盾牌,这车就变成甲车战车了。”
小姑娘颇为担忧:
“好虽好,但贼人若用火攻,坏坏不会变成焦炭?”
“碰见火攻,拿下盾牌,箭镞就成了城门上的浮沤,抹上灰泥,火就无可奈何了。”
“哪来的灰泥?”
“河里掏来的,卫龙兵每人一袋,装成干粮随身携带。”
“好是好,可将军别出去,始终这么搂着坏坏可好?”
“不能,姑娘。”
“为何?”
“既然演戏,就要假戏真做。”
“谁看嘛。”小姑娘撅嘴说。
“到处都是朱亮中叔衡和其他大臣的耳目。”
“将军都获得我了,还要假戏真做?”坏坏美丽的双目看得塔墩不自在了,“莫非怕有变故,计
划遇阻,行动失败?”
“没有遇阻失败的可能!”
“那将军别出去了,始终守着坏坏。”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中叔好无奈,只好推塔墩出去,要他接着假戏真做。
原本,塔墩要下令麾下士兵赶紧将湿润的灰泥抹上喜车,免得贼人将正在燃烧的火箭射来。可笑
的事儿发生了,贼人武功上乏善可陈,射来的火箭不仅没够着喜车,反而见高不见远,直挺挺上
天,又直撅撅掉地,轰隆隆点燃他们携带的油脂,将自己变成了火人。
“好了,不必敷泥了,免得腥臭不堪,熏了左娘娘!”
“不过主将,万一贼人中有膂力大射箭远的,可如何是好?”柳无害忧虑说。
“无妨,将灰泥投掷上去盖住火不就好了?
“倒也是。”
贼人确如塔墩预料的那样,没有出现膂力大到将火箭射到喜车上的,以便将喜车点燃,将皇帝赶
下车,展露给贼人自己的确在车上,正在逃亡叶落山孤标宫。
但有一个严重的意外发生了,而这,实在不曾给塔墩预料到。
起先不多,三三两两而已,犹如大雨总是以点雨开始的,总攻总是以单兵试探开始的。
渐渐,越来越多,仿佛烟尘飘来。
最终,铺天盖地都是,嗡嗡隆隆的。
到处都是惊呼的喊声:八壹中文網
“蝗虫来也!”
“蝗虫蝗虫!”
“天哪,又起蝗灾了也!”
蝗虫飞翔于天地之间,却不进袭击人,暂时只啃咬任何能吃的东西,包括喜车上的锦缎和流苏。
更多的蝗虫涌来,都饿昏了,尤其喜欢聚在一起,撕扯咬啮战马脖子上看起来像是农作物的马
鬃!
马活活生疼,嘶鸣着将卫龙兵和贼人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