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君泽额角的青筋骤跳。
景嘉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两只手落在兜里,高大的身形微斜,阴影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现在很好,只是需要休息,所以你现在不能打扰她。”
“嗯,我过几日再来看她,不过……下一次,我可能不会跟你打招呼了。”
景家是国外的神秘家族,景嘉宝从小就学习过一些军事知识。
追踪与反追踪,他都擅长一些。
如果是一个人潜入君公馆,他可能也办得到。
不打招呼,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厉君泽突然不屑地说了一句:“你可以继续写书评。”
景嘉宝俊秀的五官僵住,厉君泽会这么说,他倒是意外,而且其中明显带着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厉君泽接着说道:“你写的书评我看了,感觉特别的……嗯……很特别,你可以继续写书评和她交流,我不会干涉。”
说完,厉君泽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景嘉宝那张难看的脸从他脑海中闪出,他的嘴角不经意间上扬,勾出一抹得意的弧度。自己的脸色却沉下来。
这算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厉君泽希望景嘉宝从他和苏樱落的世界中彻底消失,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可是,可能吗?不可能。如果他真的会彻底消失,那今天晚上也就不会来了。
“啊!!——”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苏樱落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两个男人瞬间一下子都被扰乱了思绪,
厉君泽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苏樱落的房间门口。
与之一起到的还有身着暗色西装的管家。
厉君泽没有注意到管家,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房间里的苏樱落,
‘嘭’
反锁的房门被厉君泽狠狠踹开,在死寂的夜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极目望去,但见苏樱落此时正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神里满是恐惧。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眼泪婆娑。
卧室里没有开灯,厉君泽大步上前将她搂在了怀里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苏樱落紧紧抓着厉君泽的胳膊,修长的指甲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印。
此时的她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仿佛那吃人的梦魇也不敢放肆踏足这里。
厉君泽悄悄向身后的管家摆了摆手,管家会意,随即带上门轻轻离开。
“是不是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我梦见……很多人。”
樱落终究还是把梦境具体的内容隐瞒下去。
“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男人说着,擦去女人额头上的冷汗,
“我想去看看奶奶。”
话题重新被拉回到苏谷惠芬身上,男人擦拭的动作没有停,菲薄的唇却抿得很紧。
看来苏樱落无论如何也迈不过这个坎。
过了一会,厉君泽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咱们明天就去医院看奶奶,我陪你去。”
“厉君泽。”
“嗯。”
“奶奶还会醒吗?”
“会。”
“我好焦虑。”苏樱落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奶奶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可是我……”
“我以前觉得,很多时候,我很烦我身边身上发生的事。”
她抱着自己说,
“可是只要一想到奶奶可能会离开我,我真的觉得无论谁离开我都无所谓,只要能让奶奶活下来。”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男人得眸色一沉。
谁离开都无所谓。
他这样尽心竭力地照顾,换来却是这样一句话。
只是看她生病不想计较,男人笑笑,平稳道,
“你要坚强起来,如果你都不能坚强,那奶奶怎么会好过?又谈何醒过来?”
厉君泽轻轻拍着苏樱落的后背,以让她的情绪更快地平复下来,他接着说,
“你难道忘了奶奶对你说的话了?让我们,彼此照顾。”
“你不懂的。”
“我懂。”
厉君泽的语气异常坚定,他缓缓抬眼,随即看到了天空中那轮残月。
诚然,他真的懂得这种感受,因为他也曾有过一模一样的经历。
他怎么可能不懂?
……
在厉君泽的印象中,爷爷厉仲柏是个了不起的巨擘。
自他记事起,爷爷便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无所不能。
也正是有了他,才有了如今的厉君泽,才有了如今一家独大的厉氏集团。
厉君泽依稀记得,他跟爷爷在一起所做的第一件大事,至今都对他影响至深。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厉仲柏忽然提议要带厉君泽到乡下去游玩。他记不起那里具体是什么地方,只记得那儿有一大片桑树,那时正是桑葚成熟的季节,他就在桑树地里把脸全涂成了血红色。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忧愁为何物。
他还不到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阶段,有的只是一颗爱玩的心。
其实小孩子们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他们玩土都能欢快地玩上一整天,而且其乐无穷。
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厉仲柏忽然像变戏法似的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竹篓,然后又拿出了一根短棍。他冲着年幼的厉君泽说:“君泽,你信不信我能用这些最普通的道具抓住天空中的鸟儿?”
“不信。”
厉君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纵然他知道爷爷很厉害,却怎么也不相信他能用一个破竹篓抓住在天空中飞翔的鸟儿。
“好,那咱们就试试看。”
厉仲柏微微一笑,随即用短棍支起了竹篓,
在竹篓里洒了一些米粒,用绳子拴住了短棍,最后带着厉君泽藏在了桑树地里。
其实这并不是变戏法,因为出自农村的孩子们几乎都这样玩过。这样也的确可以捕捉到鸟儿,鲁迅也早已在《故乡》中提到过。
此时厉仲柏恍然间变成了少年闰土,而厉君泽则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鲁迅。
“爷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捉到小鸟呀。”
“要有耐心。”厉仲柏语重心长,“你记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耐心。有了耐心,才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日后才有成功的机会。”
小厉君泽不知所以地晃了晃脑袋,却还是把爷爷的话当成了至理名言。
不知过了多久,果然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钻进了竹篓里,厉仲柏微微一笑,随即拉动绳子,那几只小鸟便被扣到了竹篓里。
这时候,小男孩,兴奋地跳了起来,他拍手笑道:“爷爷好棒,果真捉到了鸟儿。”
厉仲柏却依旧正色说道:“你记着,任何看似不可能的事都是有转机的。只有晓得投其所好,才能抓住敌人的弱点。就像这些鸟儿,”
“如果你在竹篓里放些石头,那永远都不会有鸟儿进来,这就叫利诱。耐心要有,但不能一条路走到黑,懂得变通也很重要。”
小男孩似懂非懂,嘴里嗫嚅着,“好复杂。”
“复杂吗?其实一点都不复杂。你要捉鸟,鸟儿要吃米粒,所以就该放米粒。你要捉钓鱼,鱼要吃饵食,所以鱼钩上就该挂饵食。”
“只有利润足够大,他们就会上钩,这一点不仅适用于动物,更加适用于人类。因为人类更加贪婪。你记着,一个人越贪,那么他的弱点也就越多。”
“我好像懂了点。”小男孩若有所思,在心中把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
厉仲柏总喜欢通过实例来跟厉君泽讲道理讲哲学,幸运的是他们两也常常能聊到一起。
过了段时间,他们看起来不像爷孙,倒更像是一对知心好友。
他比父亲更关爱晚辈,他的眼睛和口中,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大智慧。
他也是厉君泽人生在世最尊敬的人。
……
“你说的这些遗憾,我何尝没有。”
为了宽慰苏樱落,厉君泽终于还是打开了这段尘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