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攸攸在路上就听说了自己爸爸的病情，她一路心神不宁，
好几次，就连万尊跟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楚。
“万攸攸。”
进医院之前他再次叫她名字。她心不在焉地回头，“怎么了？”
万尊不知道又说了一句什么，隔着人流她听不清楚，只是皱眉，没有回答，继续往里走。
“万攸攸——”
万尊又叫了她一遍，她彻底发飙，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喊我？我爸现在这样躺在里面是为什么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她这一吼，吼出了自己心底里所有的怨气。
她明白，但凡想要跟万尊和谐相处就不能老想着老提起他害了自己爸爸的事，可是，如今爸爸病重，她本就心烦意乱。
说完，她也没有回头看万尊的脸，转身就朝病房里走去了。
万重山曾经身居高位。
如今病重，躺在有专人看管的vip病房里。
万攸攸绕过层层叠叠守卫终于来到了病房门口，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戴着口罩，推开门，她立即看见了床上躺着的老态龙钟的父亲。
当她视线落在万重山脸上的呼吸机时，眼眶瞬间发红。
万重山看到她，原本略带疲惫的容颜顿时露出笑意。
“攸攸啊……”
“爸爸。”
万攸攸走过去，牵住他的手。
医生说这是突发性的高血压，虽然当时很危险，但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不用太担心，但是万攸攸不可能做不到心大。
又仔细询问了很多，万重山才笑道。
“以前都是你嫌我唠叨，现在，你比我还注意了。”
万攸攸勉强苦笑，
“可不是吗，”
“最近外面闹流感，最惜命的还是我们这帮人，反而你这帮平时最注重养生的中年人，完全都不在意。”
万重山看着窗外，大概是在咀嚼万攸攸说的那句“最近外面闹流感”。
外面。
原来，他和外面隔绝已经这么久了啊。
她和万重山对话，万尊就站在外面。
因为是老式医院老式病房，所以隔音效果并没有那么好。
好多万攸攸和万重山说的话，万尊也都可以听见。八壹中文網
“爸爸，我有孩子了。”
“……”
“两岁了……嗯，之前是清贤带走了……”
“……”
“下次，我把他带来跟您见面吧。”
万攸攸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告诉了万重山。
人老了，抱孙子的愿望也会越来越强烈。
当万攸攸说到他叫万长生，很聪明可爱，拥有超高智商后，一个鲜明的小外孙的形象就在万重山心中逐渐鲜活。
可是万攸攸却看到，万重山不羁的笑颜下，眉宇之间却锁着一抹抹不去的沉重。
“爸爸……”万攸攸试探地看着父亲的脸，“你不想见他吗？”
“不。”万重山摇头。
“只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跟你说。”
“说吧。”
万攸攸有预感他要说到万尊。
虽然没有明确说孩子的爸爸是万尊，但是想必万重山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
“其实我自己这段时间也很迷茫……我开了一家书店，想给长生好的生活，因为他很快就要上幼儿园了嘛，物质上我都努力满足他，但是……”
“他似乎很敏感，很希望我和万尊在一起。一方面，我不想让他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另一方面……”
我不能原谅他把你送进监狱。
万攸攸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你原谅不了他，对吗？”
女人咬唇。
她今天还是穿着一身卫衣，青春靓丽的模样，只是唇色有些发白。
“我不可能没有一点芥蒂。”
万重山叹了一口气。
“你还小，很多事你当然放不下。”
“但是这次见面，我觉得你状态很好，起码比上次你来看我、上上次，都要好多了。”
万攸攸心想当然，“因为我找到了长生。”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万重山却意味深长，“恐怕，最近你跟那小子进展得也不错吧。”
她是他的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的心，他再了解不过。
很多就算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他都感觉到了。
“攸攸啊……”
万重山的手已经很苍老，但是覆盖在女人年轻的手背上，依然温暖有力，她顿时感觉到了力量。她抬头看着父亲，露出一抹笑，同样握住他的手。
“爸爸，是祝福你们的。”
老人的话从病房里传入万尊耳朵，
那一句“爸爸，是祝福你们的”他听得很清楚，
男人一身黑色的风衣，屹立在苍白的医院走廊，面色沉着，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你能原谅他吗？”
万重山摇了摇头，
“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当然也就无所谓原谅。”
万攸攸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低着头说，
“我一直觉得，如果我跟他在一起，就是背叛了你。”
“傻孩子，”万重山你捏了一下她的手，
“忘了爸爸从小是怎么教你的吗？”
“要学会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为你过上了你不满意的人生负责。”
中年男人的声音虽然沙哑，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你和万尊互相喜欢，如果你们在一起幸福，我是肯定祝福你的。可是就算以后他没有跟你在一起，我也不会怪他。”
万攸攸困惑眨眼，“为什么？”
“毕竟感谢他陪你度过了这么一段痛苦的岁月。”
一句话落下，万攸攸的泪水瞬间盈睫而出。
有时候痛苦不说出口，仿佛就感受不到痛苦。
可是一旦说出来，内心的柔软一下子都被激发了。
失去长生那段时间，她确实很痛苦。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她一个人走过的，但是后来，无论是陆清贤的死，还是找孩子，还是后来一件有一件的事，都是那个男人，无声无息地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
他从曾经那么巧取豪夺的一个人变到现在这么隐忍，对他来说真的是一场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他每一次的克制、温柔、体贴，
都无一不撩拨着万攸攸最柔软的心。
“好了，让他进来吧。”
“诶……？”
万攸攸没有反应过来爸爸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万重山却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也让人家在外面站了够久了。”
万攸攸有些赧然一笑，又和爸爸嘱托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病房。
门一开一合，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该听的，不该听的，万尊差不多也都已经听见了。
万攸攸脸色不算好看，但也不算难看，她抬头，清澈的双眼看着男人的眼睛。
“你进去吧，我爸说有话跟你说。”
“嗯。”
万尊还是很平静的模样，这也是万尊起兵叛变后第一次见万重山，
这些年万重山在监狱，虽然万尊明中暗中也一直派人保护着万重山，
但是面对面见面谈话，一次也没有过。
万攸攸有些担忧地看着门的方向，
以爸爸的脾气，换作以前，就算一下毙了万尊都是有可能。
今天他们俩见面，万攸攸真的很担心会出什么事。
万攸攸见万尊进门，本能上前一步，却撞上男人回头的目光。
“不是说单独谈吗？”
“我……”她的担忧昭然若揭，万尊看出来了，说，“你放心，就算你爸用枪杀了我，我也不会还手。”
“……我爸才没那么不遵纪守法。”
万尊耸了耸肩，也就是图个让她安心，没说什么，然后就推门进去了。
万攸攸在门外等。
不知道万尊在里面跟爸爸都说了些什么，感觉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万尊走出来，在距离了一段比她想象中长、也比她想象中短的时间以后，高大笔挺的男人出来了。万攸攸上前一步，第一句话就是：“他跟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