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
席青尧一大早刚睡醒,就听见了门外的敲门声,她打着哈欠,有些奇怪地打开门,就见连潮正站在屋外。
初阳的日光清亮不刺眼,恰到好处,他带笑的眉眼一半藏在阴影中,一半显露于朝阳之下,自带一身和光同尘与时舒卷的自然超脱。
“大师兄?”
连潮负手,嗓音又轻又慢,温温和和地道:“昨日师妹请我吃鱼,师兄自然是要请回来的。我听闻东神阁新出了一款灵酒——齐必,今日我恰有空闲,请你去东神阁尝个鲜,师妹可想去?”
席青尧闻言眼神一亮,在陡步山天天吃鱼,再好吃都要吃腻了,如今可以去吃一回东神阁,她差点不争气地泪水从嘴角流出来。
虽然很想去,但还是要客套一下的,她颔首道:“师兄客气了,不过是条鱼,算不得什么。”
连潮见她一边客气一边点头,把“口是心非”四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不由一笑,“无碍,师兄也是想要去尝尝,师妹不必客气。”
席青尧闻言飞快接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随后两人就一道出了门,东神阁坐落的乌苏城离陡步山不算远,他们坐浮船飞了半个时辰就到了那里。
作为玄仙都最出名的酒楼,东神阁的食物和服务没有浪得虚名,是名副其实的好。
席青尧幸福地点了一桌的菜,吃了几口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师兄见谅,我好像点的有点多,让师兄破费了。”
“无妨。”连潮帮她剥出蟹肉,怕她吃得太寒,又斟了一杯齐必酒,在席青尧吃蟹肉的间隙递过去,“尝尝这个,听说之所以叫齐必,是因为这酒是以古法七齐八必酿造的茶酒。”
“茶酒?”席青尧挑眉,兴趣顿时上来了,她接过先嗅闻一下,接着喝了一口,茶香四溢,绵柔爽净,醇香回味。
“好酒!”她赞道。
“你既喜欢,一会儿走的时候再带几壶回去。”连潮又拿起一串葡萄,挤挤挨挨的紫葡萄十分喜人,像是黑紫色的宝石。他极为有耐心地剥出一盘,又仔细地挑出籽,然后推到了席青尧的面前。
席青尧有些不好意思,举起酒杯道:“师兄不尝一尝吗?”
连潮摆手,“我不重口腹之欲,你若是喜欢尽情畅饮即可。”
“那人生可少了好多乐趣。”席青尧可惜道。
连潮:“那师妹就把我的一份也喝了,这样就不可惜了。”
“好,我代师兄喝。”怀着对美食好酒的执着,她无比珍惜地一杯接一杯地品尝,直至喝了半壶,才有些微醺地停了下来。
因着酒喝得多了,她有些热,就推开了旁边的窗户。
他们所处的是东神阁最顶层的包厢,窗外是贯通的空间,可以直接看到底楼的大厅,人流往来不绝,热闹非常。
而最吸引她注意的,其实是悬空在楼内的十二个美人——那是十二片光影组成的环形影像,每一片影像上都有一位姿容绝色的美人,或是娴雅温和,或是热烈娇艳,或是清冷孤高,或是可爱灵动……
影像还是动态的,娴雅美人煮茶,娇艳美人拈花,清冷美人舞剑,灵动美人起舞……
十二块影像循环转动,楼下还开了赌局,这影像会根据客人下注的多少而调整亮度,下注越多的便会金光越盛。
本来都是好好的风韵美人,愣是沾染了一股子世俗味道。
席青尧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难不成就是那什么神女榜?猜测大师兄相好的那个榜单?
“真是胡闹。”连潮也看见了那个神女榜,他之前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见。
那上面的女子有些他认识,有些却是毫无映像,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选出来的。
席青尧喝了酒,说话就没个把门,“哈,师兄你老实说,这里面你喜欢谁?”
连潮无奈浅笑:“你可别胡说,我与她们可并无干系。”
席青尧哈哈一笑,侧目发现那神女榜上一人还有些眼熟,她思索了一下,“那不是乐夕吗?”
“怎么她也在那上面?大师兄你认识她?”
连潮嘴角一勾,有点戏弄的意思:“既认识也不认识。”
席青尧:“?”她初还没听明白,转念一想不由有些尴尬,她当初捏造的身份好像就是乐夕。
“那大师兄你做了什么?能让她榜上有名?”
连潮也有些奇怪,“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安排她进祭典而已。”虽然他以为他没做什么,但他向来没与女修有过多接触,光是把人嘱咐安排进祭典就已经够独特了。
“我一直挺奇怪,师兄你为何会让我进陡步山当……当你的剑侍?”席青尧喝一口酒,醺然道,“总不该就因为当日我的几句戏言吧?”
连潮撑着头,摸了摸左耳的珍珠珰,神情有些飘渺,“我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嗯,故人。”他点到为止,没有多说,默然片刻,突然道,“以后我可以叫你尧尧吗?”
“嗯?”席青尧迷蒙着眼抬头,这酒后劲儿还挺足,“好啊。”说着,她头低了下去,伏在桌上睡着了。
连潮失笑摇头,走过去轻巧地把人抱起来,准备回陡步山。
席青尧迷糊间揽住他的脖子往上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喝得滚烫的脸卡在他的后脖颈,嘴里呼出的热气吹开黑色的长发,径直落在了他脖颈后的雪白皮肤上。
连潮顿了顿,侧了下头,然后才舒了口气。
回去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在转角之地,连潮撞到了一个人。也不在意是对方没看路先撞上来的,他温和地道了歉后才转身离去,留下那人站在原地。
乐夕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回想起之前管事递给她的那句“大师兄认错人了”,不由脸色发青。
她是神女榜最后一位,本来是没资格上榜的,但因为大师兄之前的那次异常举动,东神阁的东家想了想,仍是把她排了上去。
但玄仙都的天之骄女这么多,她之前一直是查无此人的小透明,自然是无人认识的,这导致几乎无人押注她,于是她当然就成了神女榜的最末位。
乐夕向来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于是她就打算乔装改扮一下,准备自掏腰包给自己下注。谁承想却在这里遇上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而对方的怀里居然还抱着一个女弟子!
席青尧!怎么又是她?!
抢了一个还不够?居然连大师兄都要抢去!
可恶,可恨的贱/人!
该死!该死!该死!
且不说她怎么在这嫉妒的面目全非,作为被怨恨的对象,席青尧是一点都不知晓的。
而且等她酒醒了之后,还得知今后每天都有了饭吃。
陡步山的人都不需要进食,于是连潮特意在东神阁给她订了餐食,每日三餐由仙鹤送达。仔细一看,能发现其中好些菜都是她当日在东神阁点过并且称赞过的菜式。
席青尧捧着饭碗,感动的稀里哗啦,发誓要为自己的“衣食父母”做点事回报一下。但连潮没有想让她回报的意思,见她坚持,就意思意思地让她做一碗面。
“我未踏上仙途之前,小时候家里穷,最惦念的就是一碗热热的汤面,后来等我开始修行,却又已经失了意义。你若真的坚持,便为我做碗面吧。”
虽然席青尧觉得有些过于简单,但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更是要好好满足才是。
于是席青尧特意使出浑身解数,用尽十万分的真心做了一碗汤面。虽然不知道具体感受怎么样,反正在连潮尝了一口就静默良久之后,他居然因此顿悟,还上升了一个小境界。
席青尧当然是十分高兴,但有人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为何你会跟他出去吃酒?!”
“为何他唤你尧尧?!”
“为何给他煮面?!”
为何我没有?!
席青尧头都大了。
白初岫死活要赖在陡步山,没办法,他身份摆在那,最后只能由着他。
而这几天,她也确实是被烦的要死。
面对他怒气冲冲的诘问,席青尧只回答了一个问题:“你不是硬要叫我鱼珠吗?那大师兄叫我尧尧,又干/你什么事?”
白初岫:“我……”
见他回答不上来,她又随意忽悠了几句,趁他没反应明白,就赶紧躲走了。
结果等到了晚上,她还是没能躲过去。
半夜,席青尧莫名地突然醒了。等她睁开眼却看见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床前的时候,差点没直接把她给带走。她燃起灵光才看清,站她床前的那人就是白初岫。
“你干什么?!”她以手抚膺,安抚了一下受惊的小心脏,语气就有些不耐烦。
“你凶我……”白初岫本就是清亮的少年音,此时带点鼻音地说话,仿佛是受了啥天大的委屈似的。
席青尧一听这语气不对,她动动鼻子,“你喝酒了?”下一秒,她又反应过来,嗓音拔高,“你把我藏起来的齐必酒喝了?!”
“对,我喝了!凭什么我不能喝?!”
说着面前的人身形一晃,直直地朝着席青尧倒了下来。
席青尧下意识地让了让,白初岫就直接撞上了床板,发出彭的一声巨响。
这是喝了多少啊。
她伸脚踹了踹床上的人,整颗心都在滴血。
白初岫被踹地动了动,然后突然翻身抱住了她的腰,像小狗一样,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珠珠。”
席青尧的脖子被蹭的有些痒:“你起开!”
“我不!”
白初岫有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他一喝酒就会变得黏人,变得孩子气,变得行为幼稚,醒来之后却又会把醉酒时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席青尧恰巧就知晓这一点,她试着推了推他,果然推不动,跟他说话也没有反应。而他身上的妖氛却在这时又不安分了,甜甜腻腻的雪松花果香和醺人的茶香酒香混合,密不透风地笼罩了下来。
霎时,席青尧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突然心中充满了柔和的情绪,头脑思考缓慢,却又有点激动兴奋,满脑子都是想要跟身旁的人黏在一起,想要rua一rua对方的阔怕想法。
她一惊,再次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扯着白初岫的小辫把他的头拉了起来,“你给我下去!”
“我不!”
“下去!”
“我不!”
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不管席青尧怎么做,白初岫还是跟牛皮糖一样黏在她的身上。
更可怕的是,对方因为激烈的动作出了些汗,这导致那妖氛变得更加的浓郁。还因为喝了酒,白初岫脑子不清醒,那香气总带着点奇怪的意味。
席青尧看着帐顶,一脸生无可恋。她折腾半天,热得都汗湿了里衣,脑子有些浑噩。她真怕她下一秒控制不住记几,对白初岫做出一些满屏口口的事情。
毕竟她满脑子的黄色废料中几乎没有什么小清新的内容,基本上是个人见了都会叹一声残暴。
而要真的付诸实践,等白初岫酒醒,那她的下场会怎样,不言而喻。
“你放开我啊……”她有气无力地推了推一动不动埋在她颈窝的脑袋,语无伦次地道,“我跟你说,男人,你别玩火,那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我去你大爷,快给我起开……你起来吧,好不好?……我让你叫鱼珠……我给你煮面……”
颈侧的头突然动了动。
“煮面?我给你煮面?”
腰间的手松了。
席青尧满脸黑线,原来症结在这,这人是有多执着啊?
月明星稀,寂寂长夜。
简陋的厨房燃起一点灯豆。
席青尧虽然是个修士,但完全是正常人的作息,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面。偶尔看一眼旁边抱着腿乖巧坐在小矮凳上,眼也不眨看着这边的白初岫,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为什么要盖着它?”白初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眨着眼看向她刚盖上湿布的面团。
席青尧不耐烦地道:“为了让面醒一醒。”
白初岫小心地伸手掀开湿布的一角,讷讷地小声道:“那它……它是睡着了吗?”
“……”席青尧没好气地道,“是的呢,它睡着了呢。”所以你他/妈还不赶紧闭嘴,麻溜地滚一边去乖乖待着!
然而令她傻眼的是,她话音刚落,白初岫就伸手一爪拍飞了她揉了半天的面团。
席青尧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看着他无辜的眼,白净的脸,只觉得其上写满了“我妈已经三天没打我了”几个大字。
“你在干嘛……(t_t)”
“让它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