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城坐落于仙门青阳山脚下,受仙门庇护,百姓日子过得可谓安稳,若是祖上青坟冒烟得了机缘,还能被偶尔下山的仙人们收作门徒,拜入青阳山下,不谈必能修得仙道,长生不老,只求羡煞旁人,光祖耀祖好不威风。
可仙门闭塞已久,数百年前的大战令仙门元气大伤,百年来休养生息不问红尘。普通百姓可谓是穷极一生,诚心所向却连仙人的衣摆也不曾有幸瞻仰。
但世上又有几人不求长生不老,不羡慕得道升天呢?
世人总是贪心不足,自古如此。
榆林城内有一处名为天下闻的酒肆,这天下闻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无人不晓,亦正如它名字一般天下闻。
传闻这天下闻无所不知无所不言,譬如当朝皇帝有几许在外的风流债,又或许哪个御史大人与丞相小妾有染,再或者乡野无名小卒昨日吃了几斤酒,偷拿了风流之地哪个女娇儿的肚兜……这天上地下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可谓都瞒不过这天下闻的眼线,好似这天下闻四处长眼,无处不在。
榆林城内的这家天下闻不过一处分会,但名声在外广交天下英雄甚至不拒老弱小乞,来往可谓鱼龙混杂好不热闹。
但近几日,越来越多南来北往各型各色的人蜂蛹的挤在这小小的榆林城内,客栈的伙计由原先的见客迎门变成了见客关门,可怜这客栈实在挤不下人了,一些惹不起的贵人还非要上等单间,但别说是一个单间就连一个床位都空不出来了,可偏偏惹也惹不起,有些贵人一怒便要砸店,这小本生意谁家遭的住这罪,只好关门大吉,门挂客满。
这时日已日上三竿,又正值盛夏,街上行人簇攘,臭汗味熏天。
天下闻的酒肆内横七竖八摆满了桌酒咸菜,难得天下英雄齐聚,烈酒烧候,不吐不快。
“哎,敢问兄台,听闻青阳山弟子一年一度的历练修行,今年这青阳山领队长老派的是哪一位啊?脾性如何啊?”一名贼鼠贼脑的无名辈伸长了脖子挺起青筋,才终于喘着粗气挤进一圈鼎沸人声中。
闻言一位虎头熊腰的大汉你,瞪着两个硕大灯笼眼不屑的哼了出声。这鼠辈明着打探领队长老,实则已打起了要攀长老这高支的主意了。
倒不怪这无知者胆大贪心,实在是这青阳山弟子素来脾性温润,谈吐文雅,举止有礼,没什么得道高人的架子,行在人间和他们凡人也没什么两样。
于是每年青阳山弟子下山历练都是凡人接近仙门的一大机会,若是和来往的仙人混熟了,说不定还能混进青阳山门内光祖耀祖,说出去也足够凡人风光一把了。
只奇怪是这青阳山一代仙门,好端端撇下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不干,偏要学他们平常百姓纠缠人间俗尘,任外人如何探究也寻不出这青阳山修的是哪门子道法。
实际上不光外人,就连门内弟子也都不明白青阳山这一贯做法,只听师兄们解释这是青阳山必修的入世道,每一个青阳山弟子都要入世寻道心,练道心。只有入世方可脱世,脱世才可修得长生大道,与天同寿。可弟子们每人和寻常百姓一般洗衣做饭的,甚至还扛着锄头能在田间挥舞撒汗,若不是会挥两把剑,耍几个符纸,可真是与一般百姓无异了。八壹中文網
人太多,那鼠辈为了凑热闹把自己塞在人缝儿里,只露了个尖牙囊腮的头。他身下的身形被刚刚哼了一声的大汉牢牢卡在人堆外,无法再进半分。
那鼠辈见大汉面露嘲讽,又故意卡住自己,顿时也有些怒了,只是瞧着那大汉凶神恶煞的脸,和庞大雄壮的身材,他心里打了退堂鼓,却不能当众丢了脸面:
“仙门向来公平正义,只收大义严明之徒,像你这般以弱欺小,仙门定不敢要你!”
说完他就看到那大汉蒙的将他掐着脖颈抬起,双脚离地,呼吸受阻,他本能的在半空挥手乱抓,希望能找到根救命稻草。
但这鼠运气的确不错。
在他觉得自己将要窒息时,隐约听见有人说了句什么,然后自己脖子上的禁锢一松,他知道自己瘫软在地上,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那还一个着青儒的书生,他摇着把陌上君子玉扇,对眼前这位凶神恶煞的大汉不以为意。他朗声开口道:“这青阳山每年历练虽是我等凡人一跃龙门之良机,但修仙路途艰险,一不小心走火入魔或渡劫引雷身死道消者数不胜数,望兄台还是量力而为,多享我等百年春秋之乐吧!”
闻言那大汉微微嗔怒,脖子里暴起的青筋还未消散大有一副要拨开了血肉冲出来发作的态势。
一个鼠辈说他以弱欺小,这个不知道哪来的文弱书生劝他莫要不自量力!
修仙道上,大家各凭本事,本就是不成文的规矩,他身形威猛,力量强悍,如今强者为尊,谁见他不是恭维奉承?而今自己频遭否定,他心里蹭的便燃起了火。
数百年来,仙门与魔修偃息旗鼓,各自休养生息,不问俗世,其他三派仙门平日里个个自视甚高不愿施舍寻常百姓一份薄爱。更别谈什么拜入门内修得仙道。唯有这青阳山平易近人给他们一年一度难逢的机缘,有心人怎可甘愿放弃。
这书生怕是要劝退旁人给自己留得席位,真是废的好一番苦心!
“你这狐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仙人历练机会人人都有,你休想再蛊惑人心!”他憋着火就要撒在书生身上,话一吼完,他抬起两个坚实的臂膀就要动手与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一分高下,众人瞧着那青年一副瘦骨嶙峋,柔弱身形,又看那大汉高大威猛,肌肉发达,连连替书生捏着汗。只是那大汉拳风未至,人却已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天下闻内不得打斗,违者概不饶恕!”这两人一闹腾顿时惊了天下闻内的守卫,只见这两个黑衣掩面,一出手便瞬间制敌。在座各位顿时一惊。大家甚至不知道这二人何时出现,也没看清二人如何在一瞬间止住了这威猛大汉。
“传闻天下闻内每个分店都留有修士守护,这些修士大都是些散修,但修为放在仙门也是中上之姿。他们无名无派的在天下闻混口饭吃,也正是因为这些修士在,天下闻才敢有恃无恐的窥探天下辛密。”一位见多识广的老者断断续续讲完便佝偻着腰不停的咳了起来,咳声在寂静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听的在场人都共情的撕心裂肺。
幸亏这客栈的伙计还算机灵,一转嗓便转过来扶着老者落座,又递上一口热茶,才算消了这一番争执。
陌上君子的书生向那两位散修微微抱拳至礼,那鼠辈冷哼一声又缩在角落不发言语了。
那两位露面的修士见场面镇住,不顾众人凝视,头也不回,转身便没了身影。
果真修士甚高,来无影去无踪!
半晌气氛慢慢开始缓和,只听一个细微稚嫩的少年郎低声向身旁一位长者问道:“赵叔,这青阳山真有这么厉害吗?怎么这么多人都想入这青阳山的道门,我们悠然”谷也很厉害啊,似是猜到这少年要说什么,他身旁的赵叔便一眼瞪去令他把那半句吞了肚。
“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啊,这青山山可是大有来头,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又是那陌生君子的书生。刚刚才惹了一出此刻又想要现众人眼了,也真是生的一副厚脸皮。少年人心里如此腹议面上却还是勉强拉下脸面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话说当年啊,榆林城关外,血气滔天。幽冥谷魔君练就魔心,得魔道。可练万魂,驭万鬼,遂领一干魔修疾风北上,所过处挖人血肉食人心肠,好不残忍。”说着眉头紧簇,一副伤心欲绝态势。”
自顾哀伤片刻,又接着道“四大仙山与之抵抗百年,百年啊,那群魔修手段残忍极致,他们不仅炼化凡人死尸,甚至连修士的尸体都能炼化,可怜修士为杀魔修而死,死后却沦为敌手驱使,恐怕九泉之下如何也不能瞑目了。
有些修士为死后不被炼化甚至选择自爆灵体,不惜魂飞魄散不如轮回也要与魔修同归于尽。真是如此侠肝义胆可谓是感天动地。”此时的书生把那陌上君子的扇子摇得煞有几番风流韵味,倒真令人痴了几分。
“可即使如此,仙门还是渐落了下风,四大仙门修士死伤无数,纵眼望去皆是满身伤残。眼看人间炼狱无人能解,危机之时是那青阳山掌门李秋白借青阳山秘术自爆灵体以灵魂为祭,才毁去那魔修肉身,重伤魔君之魂。可惜那魔君狡兔三窟,残魂逃去。众魔修眼见失了主心骨,大势已去,落荒而逃至幽冥谷。自此这场延续百年的大战才堪堪落幕。”
良久,天色已幕晓。
终于摇扇一合,那书生陶醉般不舍得睁开眼睛,哪料这天下闻已四下空荡,人去楼空,只留刚刚那名稚嫩的少年郎留着口水,睡到在酒桌上不醒人事了。
书生似也毫不在意,抖了抖身上的灰土便阔步离去。
倒不怨这书生讲书的本事不行,实在是这被反复说了几百年的故事已被说烂了,哪怕是巷子里的乞丐都听的耳朵磨茧,无心他事了。况且百年来魔修退隐幽冥山甚少出来为祸,这些后辈们也没遭过几次生死,又安乐惯了,哪里能听明白这说了几百年的故事里有心人点明的隐患呢?
世有安乐,又能至何时?
魔君之魂尚在人间隐蔽,何时卷土重来,又有何人能敌?
翌日,烈阳当空。
青阳山内,此时修仙台上聚集了一干修士,个个束剑而立,竟一扫平日里百姓们眼里平易近人的倦怠模样,眉目肃然,仙风道骨不说能完全展露,但也沾那么点关系。
“嘿,路师兄,这次领队真的人淮容长老吗?你是淮容长老唯一关门弟子,他到底真的有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修道如魔吗?”
身侧的这位道友都已经近的快贴他身上了,有洁癖的路鸿闻言不觉后腿一步,但嘴里却已开始滔滔不绝了。
“哎,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可是淮容长老唯一关门弟子,我师父才不是不近人情呢,你看看我,一表人才,仙风道骨,仙人之姿……”
刚刚才围上的人群顿时兴致厌厌的散去了,可路鸿却越说越起劲,旁人倒也习惯了他这一通自卖自夸。
“嘘,掌门来了掌门来了”倒不知是哪个机灵的一抖,起哄的人群顿时一个个停止身板,打十分精神要让掌门看看自己这一身撑起来的“仙风道骨”。
只见修仙台高处,四五个真正的仙风道骨俨然而立,为首那人六七十岁的样子,实则是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老怪物修为临近大乘,半步登天,乃青阳山第二十八代掌门人,李道明李真人是也。紧随其后的两个仙人一位身形富态,和蔼可亲,修为金丹,乃是青阳山二把手赵诀明赵真人。
再说右边那位翩翩公子,摇着把陌上君子的玉扇好不风流,正是昨日在天下闻露面的那个书生,此人正是常年浪迹在外留恋红尘,只有花光了银子才肯回山门的掌门师弟李文远李真人。这次罕见回了仙门,想来又是一番囊中羞涩了吧。
“咳,各位”话至两句,掌门仿佛牵出了什么大病似的,深吸一口气,身形隐隐的晃了个晃。这模样不像个半步登天的得道高人,倒活像个秋日里摇摇欲坠的枯叶要归根。
“咳,在场的各位都是我门内精英弟子,尔等在我派修行几十载,修为渐进略有所成,今,命尔等下山为我仙门立命寻得魔君残魂,斩这百年余孽,护我当世太平,另一番也为入世修得道心,早日得道长生,此去愿诸君,不负使命。”
“不负使命!不负使命!”底下一干弟子扯着一百二十的精神嘶吼。
见众弟子精神至佳,掌门人伸出枯树枝满皱纹缠满的手扶着他的白山羊胡子,另一只手朝台下一压,呼声立顿。
“此次下山人命我派云竺峰峰主淮容长老领队,相信此次下山定能寻得魔魂,护众弟子太平。”言罢只见这刚刚还形如枯叶的掌门人立刻两眼放光朝着李文远使劲眨眼睛。
“淮容师弟呢?”眼神略带质问探寻。
“我怎么知道,”被点到的李真人无所谓的一耸肩,抖落了掌门射在身上的不善目光。
一旁的赵真人摇着一身大腹便便未免被殃无辜,不知从哪拉了名弟子笑意盈盈开始交代了起来。
只留掌门一人在台上尴尬的把山羊胡子吹的直立。
“咳”眼看时机已到,正当掌门急得快要拔完他那长的稀松的山羊胡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衣缓缓飘然而至,衣玦翻飞,恍如天外飞仙,只见来人眉目如峰,肤如凝脂,薄唇轻启:
“师兄赎罪,弟子来迟了。”想来这位便是那位修炼狂魔的淮容真人了。
路鸿见师父赶来,忙在台下挥着长臂,“师父!师父!徒儿在在这这儿”竟激动的口齿都不清了。可见是对这狂魔痴迷到了极致。
可惜他那高傲的师父一甩衣袖,翩翩落台后只淡淡瞥了他那死忠粉的徒儿一眼,便杵在那儿当背景了。
路鸿见师父冷漠也不失意,竟还不好意思的伸手捂着胸口,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着实让他身旁的弟子不禁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寒的将他撇的远远的。
见来人好歹终于是赶上了,又急色匆匆,身上还荡漾着灵力余波,一猜便知这修炼狂魔又去闭关修炼了。此刻眉头紧皱想来也是诚心请罪,便也不做计较,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启程了。
淮容真人得令前迈一步,对着掌门和他的真人师兄微微颔首,随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