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儿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和一群姑娘一起被锁在阴暗的地牢内,她们没有被捆手脚,她晃了晃还在头晕的脑袋,惊动了身边一个姑娘,这姑娘一身轻纱,面容可爱,定是哪个府上藏的千金,与她们这些乡野村妇是不一样的。
这姑娘此时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见她醒来,面露喜色。
“你醒了?你是昨天被抓过来的,已经昏迷了一天了,你肯定饿了吧,这是我昨天藏起来的馒头,给你。”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塞给了她。
林月儿呆了呆,望着这馒头出了神。她怎么与她见过的那群趾高气扬,骂她贱人的贵府千金不一样?她不该是这样的。莫不是欺她?她怀疑的盯着这馒头,迟迟没有动静,苏宁见她不动,以为她担忧处境。
“不用担心,我已经来了七日,他们每日给咱们送吃食,没敢虐待咱们。”
一番话撩动了林月儿的早被狗吃了的良心,她是好人,她不敢揣测她,她和她们不一样。
心里如此想着,便放下防线,咬着硬邦邦的馒头,大口大口的吞下。
苏宁见安慰有效,又见她这般狼吞虎咽,忙伸手帮她拍背顺气。
“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没人跟你抢……
怎么没有,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欺负她,没有人对她好,他的父母养不起她,留下了尚在襁褓里的弟弟,把七岁时的她卖到有钱人府上做活,因为年龄小,因为身份微,伺候不到那些贵人,她们便打她骂她用鞭子抽她把她扔在雪地里学狗爬。
她不敢想自己多少次差点进了阎王殿。
长大了些府上的夫人千金又恨她生的几分清秀可人,便要毁了她的样貌,说怕她贱蹄子攀了哪个少爷的高枝,她们尖叫的说她不配,说她该死。
她恨。
那日被小姐手下的丫头刁难,要她在这隆冬腊月给她折桃花来,桃花生三月,此时又如何去折?可她不敢耽搁,那丫头说找不回来就要划烂她的脸,把她丢到窑子里面……
她怕。
谁料刚出来便被魔修抓走,她其实是不怕的,反正回去也是地狱,倒不如早些死了。
接下来的几日,果然和苏宁说的一样,他们每日都是按时给她们送吃食,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这牢房不见天日的,细看四周都是陈年累积的血痂,潮湿难闻,实在是难为这些个个娇嫩的姑娘们了。
这里面大约二三十个姑娘,大多都是和苏宁一样娇嫩可人的千金小姐,只有她……
大抵也是托了这一张清秀好看的脸。
好在她们互相依偎能有个照应。
这也是十五年来林月儿第一次感受到温热的人心。
她们会在她害怕时安慰她,会在她睡不着的时候轻拍她的背,明明自己都害怕的流泪颤抖,却还安慰她一定有人来救。
可是又过了三日,他们没有等来救命恩人,却等来了面露凶色的魔修。
那人人高马大,身后跟着四五个僵硬的傀儡,一把扯走了他们六七个姐妹,又把地牢锁上,这群姑娘又一番不见天日。
一日、二日、三日、四日……
她们真的害怕了。
被带走的人一直没有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宁一直安抚着她,缩在角落把她掩在阴暗里,用自己护着她,可她明明在颤抖,她比她还要害怕。
此时的林月儿不知,她那被狗吃了的良心慢慢又开始重新发丫了,为了这个姑娘。
她突然只想保护她。
翌日,那群魔修又拉走了几个姑娘,这一次有苏宁。
“不,我不去,别拉我。”
她死命挣扎,无力的反抗着。
林月儿急了,她扑上去想踹开傀儡,可被傀儡一甩,撞在墙上,又晕了。
她醒来后,天已经黑了,她又冷的发抖,可是苏宁却没如往常一般轻拍她的背。
苏宁被带走了,可能死了。
是她没用,她该死!
她心里对自己怒骂,却也不敢发作,只能忍着蜷缩在阴暗的地牢等待自己的死期。
那群魔修来的频率多了,起初是七日一来,然后三日,然后每日。
这一日,轮到她了。
那魔修朝她冷喝一声,还不及她作反应便已经被傀儡推着出了地牢,和她一起的还有三五个姑娘,许是傀儡动作粗鲁了些也许是害怕的极了,低低的抽泣起来,个个梨花带雨又是花容月貌的,竟是她都不免心疼了些。可这群人不是人,他们是鬼,是魔。
“想死就哭!”领路的魔修恶狠狠的吼来,似是要将她们扒皮抽筋……
终于冷静下来,没了哭声,她们只是无力的颤抖,一步步被迫走向死亡……
林月儿倒是没哭也没闹,她不怕死,但她不能死,她要找苏宁,那个会在她害怕时抚慰她的傻姑娘。
转眼离了那阴暗地牢,她们终于重见天日,领路的魔修把她们带到一个宽敞的大殿,殿内高贵冷寂,面朝阴,光线不济。
周围肃立一个个僵硬的傀儡,动也不动,活像殿内自然天成的雕像。
没有活气,林月儿只觉得自己好似入了阎王殿,被无常锁着手脚要去地狱轮回。
可她没有见到阎王,那魔修领着他们绕过大殿,顺着冰凉的青石板路一直往里走。
周围俱是阴森森的,薄雾撩撩,行走其间,只觉得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盯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很。
越来越里了,隐隐中耳边响起丝丝琴音,那琴音恍若高山流水,荒漠甘泉,又如佳人细细吟语,倾诉情长。只叫人如痴如醉,心里安然。
众人因害怕而隐隐的抽泣缓缓散开了,仿佛此刻不是在走向魔窟赴死,反而像是登上极乐云端。
可这极乐云端却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神仙境遇。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赋雅的凉亭,亭立一片澄澈池水之间,池内青荷涟涟,游鱼戏水。亭岸上青纱款款,随风而动,几缕惟妙惟俏的身姿也若隐若现,馨香扑鼻,又有琴音缭绕,是个极佳的风雅之地。
想不到这不见天日的魔窟还有这般供人寥解风情之处。
众姑娘心里讶然,好奇极致。
那魔修领着他们来到亭前却并未深入,而是就地噗通一跪,吞吐而出:“尊上,人带来了,属下告退。”
青纱帐里的琴音未减,亦不知那‘尊上’听到了没,只是良久未见回应。
那魔修却像是料到得不到回应一般,自己起身,大手一挥令傀儡把她们向前一推,竟让她们自己走入帐中。
众人无奈,一步一步趋向那青纱帐内。
林月儿胆子大些,径先撩开轻纱,见了那帐内真面目。
琴音缓缓出自一旁眉间轻点朱砂的姑娘,那姑娘面若白月,貌似桃花,生的诱人可爱。一双玉手灵动的拨弄着琴弦,乐声随之撩动,令人沉醉。
林月儿只一眼便认出了那可人儿正是苏宁!只是她专注于琴音,未注意到她。
见到苏宁无事林月儿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终于放下。
偏头又见帐内还有几位身着轻纱,身姿曼妙的美人正围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俊美青年服侍,那青年侧卧在软榻内,面目紧闭,剑眉轻簇,察觉到她们的打扰,似是不喜。
林月儿甚是机灵,刚刚那个魔修的称呼她没忘,他称的尊上,这尊上莫不是这青年?想来地位肯定不低。
她赶紧拉着旁边的姐妹,她们学着刚刚那魔修的样子谦卑的跪了下来,姑娘被她拉的一个踉跄,又见她神色严肃,立即反应过来,学着刚刚那魔修的样子谦卑的跪了下来,纵是往日千金之躯,也不能不为性命低头。
她们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那青年似是完全没注意到她们,兀自闭眸休息。
良久,林月儿觉得跪的腿都麻了,额头也隐隐沁出丝丝冷汗。才听到头顶飘来冷淡的一句:
“起来吧。”嗓音似冷竹,清静如风,闻不出喜怒,但带有点点倦意,应是刚刚睡醒。
闻言她们乖乖的站在一排,一个个似风中弱柳,禁不起风浪。
祈九伸手接下身边姑娘递过来已剥好的葡萄,入口清甜,驱散了他几分倦意,这才抬眸端详起眼前这些‘弱柳’来。
这个眉眼生的不错,有几分天然的魅气,可惜过于消瘦,不行。
这个肤白如雪,眸光灵动,看着有几分可爱,可惜妩媚不足,不行。
这个五官平平,只堪清秀,无可取之处,不行。
……
接连看了几个,兀自嘀咕着,连连摇头叹息,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众人的心也不由的悬了起来。
知道隐约听到几句肤白如雪,妩媚不足,只堪清秀,不行,才料到他心思,个个面色羞红,偏偏不敢发作。
直到祈九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林月儿身上。
“五官均匀,容貌清秀,不算出众”正准备失望收场时,却顿了顿,又缓缓而出“眉间隐露煞气,心事较重,隐忍出众,有点意思,你留下吧。”
林月儿闻言一惊,她心思的确沉重,心里隐含的全是对千金府十几年累积的怨恨,她想报仇!可这些心思她却从未向人表露,深深埋在心底,生怕漏风自己反倒被划了脸,立马没命。
可这人,仅凭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他很厉害。这是她心里给这青年唯一的一个评价。顺带还抹去了刚刚轻薄其他姑娘的浪荡心思。
她被留下来,便乖乖的立在那候命。其他姑娘缓缓退去,见远处那魔修在等着她们,便是一抖,还是要回那个地牢吗?她们惨淡一笑,无奈至极。
“会什么?”语调随意。
“啊?”不明所以。
“本尊想听曲儿了。”语气倒是耐心。
“回、回大人,奴婢不会唱曲儿”她冷汗直立,要知道她只是个伺候人的贱丫头,莫说唱曲,听曲都轮不到她。
“那你会什么?”语气隐含不耐。
“奴婢是个粗鄙人,身份低微,只会做些杂活。”她颤微的答到,生怕引了这人不悦,自己小命不保。
“啧。”见她自称奴婢,手上又附有薄茧,的确不想是在说谎,只是那群人办事还真是没什么质量。他要的是好看的姑娘,千金也好,唱曲的也好,只说了不要青楼卖了身的,可也没让他们强抢良家少女啊!
这别说曲儿了,怕是连磨个墨都不利落。
不好玩。但人已经被自己留了,便再无弃出的理由。
于是大手一挥,琴音顿时停了,他招呼来苏宁,一指林月儿,看也看她一眼,便淡淡的交代起来:“她交给你了,教她琴赋。”
苏宁顺着他指尖一望,就是一惊:“月儿!”
“你们认识?”
“回公子,月儿是宁儿的好妹妹”
“那更好,她教给你了,教好她规矩。”
“是。”
这二人的对话让林月儿惊了,怎么又叫公子?刚刚不是尊上吗?这青年到底什么身份,能一眼识破她藏了十几年的心思,还能在这亭岸上风雅休息。
众是心底万般潮涌,她也面色不露,这是她在千金府十几年学来的技巧,她懂得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该做傻。
“退下吧,我倦了。”
闻言,苏宁拉着林月儿和姑娘们姗姗退去,只留祈九侧卧在踏,一举手中玉杯佳酿,一饮而尽,酒入肝肠,他热气翻涌,一杯一杯,渐渐沉醉。
再说那些被祈九劝退的姑娘们,本以为魔修会带她们重回地牢,谁知竟给了她们每人纸笔,让她们给家中报信,让家中拿金银来换命。
合着绑了她们这群千金之躯,为的竟然真的是千金!
怪不得那些被带走的姐妹没有回来过,原来早已归了故土,倒是她们白费忧虑。
只是这魔君怎如此贪图敛财,竟还想出这一无耻之技,奇怪奇怪!
但好歹她们给了她们生路,这些钱财对她们来说并非巨款,但也足以抛光七八分家产,着实令她们心疼啊,若是府上难为,要财不要命的,那也的确是倒霉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