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梅煮酒论英雄(1 / 1)

祖夏武朝,元狩十二年。

帝都元央,腊月初九。

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

宰相府,后院青梅林深处的栖云楼之上。

一袭胜雪白衣,披头散发的元及第倚栏听风赏梅。

呼啸而过的朔风卷起片片淡粉色的青梅残花,同时也掀起他披散凌乱的长发。

白衣迎风猎猎作响,三千青丝如道道雷电般随风狂舞,似在昭显他的张狂与不羁。

淡赏须臾,元及第移步至楼阁中的低案前,盘坐于华贵的貂皮柔垫之上。

低案上井然有序的摆放着数碟精致的宫廷糕点,和一碟青梅果干,以及一鼎正升起袅袅青烟的熏香炉。

在他的右手侧则摆放着一个炭火烧得正旺的红泥小火炉。

炉上的砂壶中,煮的并非是香茶,而是陈年黄酒。

微微闭目,轻嗅弥漫在空气中的馥郁酒香,略显苍白的消瘦脸颊上浮露出怡然享受之色。

捻起几颗青梅果干,轻投于砂壶之中。

岁末将至,寒炉煮酒,敬颂冬绥。

楼阁下。

侍女寻香手捧一件锦绣狐裘披风,抬眼望了望独坐楼阁之上的元及第。

耳畔还依稀听到他极力克制压低的沉闷咳嗽声。

黛眉微蹙,似嗔怒般跺了跺脚,随即急匆匆地向楼阁上走去。

寻香,长元及第八岁有余,自小便侍奉于元及第之侧。

迄今,已整整十八载。

名为侍女,实则宛若女兄。

如无意外,她大抵是元及第的房内人。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近,耳畔急促的咳嗽声也越发的清晰,她的步伐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

刚一踏上楼阁,她便看到略显瘦弱憔悴的元及第正佝偻着腰身,掩嘴剧烈咳嗽。

忙不迭地上前,将手里的狐裘披风展开,温柔且细致的替他披在身上。

元及第面露苦笑,低声呢喃道:“来的可真快。”

寻香温柔端庄,略施粉黛的俏脸上露出愠怒之色。

满是心疼的嗔怪道:“少爷,天寒地冻,为何不在暖房里安心休养歇息?来栖云楼作甚?”

“身子骨本就羸弱,若是再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

“非是奴婢怕老爷夫人责罚,实则是不愿见少爷遭罪。”

“奴婢跪求少爷好好爱惜自己,善待自己,成吗?”

面对喋喋不休,且作势欲跪的寻香,元及第讪讪一笑。

连忙出手阻拦住她,狡辩道:“寻香姐姐,且先勿恼。”

“我成日受困于房内,便是没病也得生生闷出病来。”

“如今病痛有所缓解,便想着出来透透气,如此对我的身体也颇有裨益,无须担忧的。”

寻香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便是要出来透气,也当先知会奴婢一声。”

“待奴婢做足万全准备,自无不可。”

“且瞧现在,背着奴婢偷偷溜来栖云楼才多久,便咳嗽不止?”

诺大的相府之中,元及第最是惧怕的唯三人耳。

非是独揽朝纲,权倾朝野的宰相父亲。

更非手握重兵,镇守边塞的将军兄长。

而眼前这位温柔似水,婉雅柔和,便是连生气发怒都惹人怜爱疼惜的寻香,则是三人中的其一。

面对温婉的寻香,元及第莫说呵斥,便是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

即便是身处暴怒的漩涡之中,但只要看上一眼她温情脉脉的眼睛,所有的怒火,瞬间统统都会被融化掉。

似有一种诡异的魔力。

寻香嘴上虽是在责怪,可她的动作却是不慢。

微提裙摆,优雅的跪坐于元及第身侧。

一手轻抚他的后背,一手从怀里抽出一方丝绢,替他掩嘴。

元及第主动接过充满淡淡体香的丝绢,微微一笑,也不再狡辩。

见他不言语,会错意的寻香暗暗归咎于自己方才语气过重。

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出神的眺望远方。

如此近在咫尺的细看,便是相熟不已的她,也不禁有些痴了。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虽脸颊消瘦,面色苍白,但也终难掩其英武俊逸之颜。

“为何少爷会如此好看?若是能……”

寻香脑海里情不自禁地突然蹦哒出某个大胆且羞煞人的想法。

不过旋即她便回过神来,暗暗啐了自己两口,“呸…呸呸……”

暗自告诫道:“小骚蹄子,胡思乱想什么呢?”

略显慌乱的收回目光,精致的脸上渲染出一抹醉人的红晕。

小心脏也犹如小鹿乱撞般,砰砰直跳。

一连深呼吸数次,她方才逐渐趋于平和。

元及第也恰在此时收回远眺的目光,微微侧头,瞧了她一眼。

心虚的寻香生怕他瞧出端倪,忙不迭地起身,莲步轻移至他身后。

伸出两双如白玉般的柔荑,轻柔的替他聚拢散乱的长发。

解下自己束发的红色丝带,三千青丝顿时宛若瀑布般倾泻而下。

一边细致的帮他束发,一边轻言絮语的说道:“少爷,要下雪了呢。”

元及第微微点头,拿起低案上的粗布,包裹住砂壶的把手,避免烫伤。

提起煮好的青梅黄酒,斟满面前的两只青铜酒樽。

沉声吟诵道:“青梅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自打上次发病陷入晕厥昏迷,等苏醒之后,寻香便感觉自家少爷似涅槃重生了一般。

比之自暴自弃的以往,如今不但更乐观温和,更喜谈笑风生,还总会无端说出些令人费解的话,拿出些闻所未闻的神秘物件。

以往从不作诗词的他,现在偶尔竟会诗兴大发,赋诗一首。

无一例外,所作的每一首诗词皆是惊艳佳作。

只是,元及第不许她流传出去。

纵然已经习惯他出口成诗,但寻香柔情似水的眼眸里还是闪烁起无数小星星。

满脸崇拜钦佩的望着他,忍不住拍手赞叹道:“好诗好诗,少爷真真是文采斐然,才华横溢。”

“天下才共一石,吾府公子独占八斗。”

随即她的脸上又露出遗憾惋惜且心疼的神色。

稍显不忿的说道:“吾府公子,空有状元及第之才,治世鸿儒之姿,奈何病痛缠身,无缘科举官场,实乃吾朝一大憾事。”

对于寻香姐姐毫无底线的吹捧,毫无理智的推崇,元及第也唯有无奈一笑。

无他,在寻香的心里,敬元及第若神明。

元及第伸手示意她坐于旁侧,将斟满青梅酒的酒樽推至她面前。

“寻香姐姐,且陪我痛饮满杯。”

言罢,举起酒樽便一饮而尽。

见状,寻香脸上闪过担忧之色,正欲张嘴说话,却被元及第摆手阻止。

他又岂会不知寻香想说什么?

“无事,区区一杯寡淡的青梅黄酒而已,不妨事。”

被堵住话头的寻香也不便再多言,只得无奈的端起酒樽。

用宽大的衣袖作遮掩,随即一饮而尽,动作姿态尽显优雅与端庄。

轻轻放下酒樽,突发奇想的问道:“少爷,你既如此有才且满腹经纶,可知在不提雪的前提下,该如何形容描述雪很大呢?”

闻言,元及第微微一愣,随即仰面大笑。

寻香满脸愕然和疑惑,显然是不解他为何而发笑。

待笑罢,元及第方才摆摆手,笑着说道:“无事无事,只是突然想到一件趣事而已。”

“这问题倒是简单,且听好。”

“袁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怕夏洛误会。”

说完,他又大笑起来。

只是笑声里多了一点落寞的味道。

寻香则一脸茫然的望着他,完全不知所云。

而元及第似乎也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也不多嘴问,想来应是渐渐习惯了自家少爷偶尔蹦出来的莫名其妙言语。

“不谈这等雪月风花的酸腐之事,既是青梅煮酒,那寻香姐姐便与我论论天下英雄罢!”

“煮酒论英雄?”寻香低声呢喃复述一句。

莞尔一笑,自嘲道:“奴婢不过少爷身畔一小小侍女,哪见过世面,又有何资格妄议天下英雄?”

元及第一边斟酒,一边笑着说道:“无妨,只当闲谈便是。”

“且不谈往昔,只论今朝。”

寻香颔首低眉,思忖片刻,而后缓缓说道:“虽然奴婢见识浅薄,却也知当今吾朝,有五人,英雄之誉当之无愧。”

“哦?”元及第顿时来了兴致。

“说说看,究竟是哪五位大英雄,竟能当得起我寻香姐姐的如此厚赞?”

对于他的调侃打趣,寻香选择性的给忽略掉。

直言道:“镇国元帅,神武王,苏当百,定占一席。”

神武王苏当百,如今祖夏武朝唯一一位异姓王。

军功封武王,数十年前,一身通天修为便臻至武夫三品境。

久未出世的他,如今恐怕更是高深莫测。

有他坐镇祖夏,不论是朝堂百官,亦或是黎民百姓,尽皆心安。

元及第甚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国之柱石,国之重器,当之无愧。”

寻香继续说道:“镇西大将军,闻人慕鸢,也当有一席。”

祖夏第一女将军,闻人慕鸢。

虽非武夫,亦非大儒,但却大智若妖,计谋百出,兵法通神,用兵如仙。

军阵高深莫测且波谲云诡,军魂更是隐秘而强大。

有她坐镇西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西荒兽人不敢造次分毫。

更何况,闻人世家被誉为祖夏第一将门。

满门忠烈。

元及第同样甚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鸳鸯袖里握兵符,何必将军是丈夫。”

“奇女子闻人慕鸢,当占一席。”

元及第发表完自己的观点后,继续问道:“还有谁?”

寻香想都没想便直接脱口而出,“大少爷,必占一席。”

元府大少爷,元龙雀,镇北大将军。

儒武双修的他,被誉为祖夏第一俊杰天骄。

伴随天地异象而生,两岁学文,三岁习武,破境进阶犹如吃饭喝水般轻松简单。

舞象之年便独领一军,被女帝调遣至北疆镇守。

自他驻守北疆以来,兵锋强盛的北疆皇庭虽依然对边陲侵扰不断,但却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

且每侵扰一次,元龙雀便会亲自领兵过境,屠杀北疆百人。

这些年,被他屠掉的北疆皇庭人不知凡几。

屠得北疆皇庭直胆寒。

因此,元龙雀也有“小人屠”之凶名。

元及第对自家兄长自然是心服口服的。

“屠一人为罪,屠十人为凶,屠百人为恶,屠千人为将,屠万人为熊,屠得九百万,既为雄中雄。”

元及第感觉体内的血液有些沸腾。

待平息后方才继续问道:“余下二人是谁?”

寻香踌躇良久,犹豫不定的说道:“谢夫子。”

谢夫子,稷下学宫的祭酒。

元及第皱眉沉思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并非是他有异议不认同,而是谢夫子和稷下学宫皆过于神秘,无法做出任何评价。

“你心目中最后一席是留给谁的?”

元及第问完便端起酒樽,细细品尝起来。

寻香偷偷瞄了他一眼,同样犹豫良久,方才语气坚定的说道:“相爷。”

“噗……”

元及第顿时把刚入口的青梅酒,尽数喷吐出来。

他确实万万没想到,寻香心中当之无愧的五大英雄,竟会有他父亲的一席之地。

一个劲儿的直摇头,这次,他是真的不认可。

元执命,三朝宰辅。

非武修,非儒修,非道修,更非佛修剑修,身无半点修为。

凭一介凡体肉胎,位极人臣。

其权势,甚至隐约有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倾向。

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党羽遍布。

便是当今女帝,多数时候也得看他脸上行事。

无论国事决策,均得征求他的意见。

元执命允,方可执令;若他不允,便是女帝也无可奈何。

可谓是祖夏第一权臣。

且,元执命还是一个贪财如命,不折不扣的大贪官。

其敛财能力,比之政治谋略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超乎想象。

不仅如此,他的手段手腕也颇为狠辣歹毒。

特别是在排除异己,陷害政敌等方面,更是从不心慈手软,斩草必除根。

全祖夏皆知,元执命绝对是祖夏第一大奸臣。

元及第对自己父亲身上的重重疑云,也是好奇疑惑不已。

其一,他一介常人,无半点修为傍身,是如何保持容颜不老,且寿命悠长的?

其二,他不仅是三朝宰辅,更被加封为忠武侯。

祖夏武朝祖制,无军功不得封侯。

元执命区区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何德何能封侯?

更何况,还是武侯?

忠、武二字,封在元执命的头上,怎么看都感觉是一种讽刺。

理所当然的,元执命的风评如何,也可想而知。

元及第面带苦涩无奈的笑容,作为元执命的儿子,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的父亲。

也没有询问寻香缘由。

而寻香,当然也没有要解释相爷占据一席的意思。

如今祖夏休养生息,国泰民安,国运日渐昌隆,贤臣猛将、俊杰天骄层出不穷。

当今女帝雄才大略,励精图治,文治武功,胸有沟壑且志向高远,所谋所图甚大。

立志做千古一帝的她,如何能容忍元执命这样的权臣奸相?

现在之所以隐忍不发,无非是想暗中蓄力,静待良机。

不发则已,一发,势必雷霆万钧。

故而,元府看似权势滔天,不可一世,实则已然游离在深渊边缘,危如累卵。

稍有不慎,必将万劫不复。

元及第又岂会不知当下元府现状?

面露愁苦之色,再次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原本甘甜馨香的青梅酒,此时喝在口中,却满是苦涩。

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

元府一旦轰然崩塌,他一介废人,又焉有命在?

离奇的重活一世,且身怀系统,却不曾想饱经病痛折磨不说,还恐有满门抄斩之危。

何苦来哉?

唉……

心细如发的寻香,自是察觉到了他愁苦低迷的情绪。

不过她并没有猜到,元及第是在为元府迷茫且举步维艰的未来而担忧。

她还以为,自家少爷是在羡慕,是在因自身无法修炼而沮丧落寞。

忙不迭地好言劝慰道:“少爷,世间英雄,并非皆以修为高低而一概论之,似相爷,似闻人慕鸢……”

元及第摆手打断她的话,“寻香姐姐,你误会了,你家少爷我可不想当什么天骄英雄。”

“纵观杂谈野史,典籍青史,总有些惊才艳艳的绝世天骄,修为通天彻地的盖世英雄,离奇失踪。”

“三千年前,祖夏武朝一代天骄李探花,儒武双修,皆入二品,大有成圣化仙之姿。”

“五千年前,剑宗盖世强者酒剑仙李青莲,一柄三尺青莲剑,斩得西荒兽人百年挺不起脊梁。”

“一万年前,正一道天骄鱼玄机,一身道法通天彻地,衍天机窃天命,强行为当朝皇帝续命百年。”

“五万年前,黑鹅寺妖僧三葬……”

博览群书,遍观史册的元及第侃侃而谈。

凡他所谈及之人,无一例外,皆是独领一个时代风骚的天骄英雄。

可诡异的是,在他们成名后的百年时间里,竟然尽数离奇失踪,同样无一例外。

有传言,消失的天骄强者,已飞升。

也有传言,他们被同时代的其他强者联合围攻,已然陨落。

还有传言,祖夏人族受天谴诅咒,妄图破开天门飞升者,皆会受到天道反噬,身死道消。

更有传言,这些惊才艳艳,镇压一个时代的天骄强者,并非是离奇失踪,而是被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势力密谋所害。

至于隐秘势力是谁?有猜测妖族的,有猜测西荒兽人的,有猜测北疆皇庭的……

甚至还有猜测是祖夏武朝所为。

当然,毕竟自人皇率领人族建立祖夏武朝以来,虽有天骄强者离奇失踪,但也仅是微不足道的数人而已。

故而,莫说引起恐慌,便是连波纹涟漪也未荡起几圈。

最多也就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和谈资罢。

毕竟人对神秘离奇的事,最是好奇。

元及第翻阅过无数典籍史册,甚至野史传说,试图从中探寻到蛛丝马迹。

但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太过古老,事件又颇为神秘离奇,关于他们的记载,都不过寥寥几笔而已。

有些甚至只记载了一个名字。

元及第也知道,必然还有一些消失的天骄强者连姓名都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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