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月光偷吻了这片大地,整个城市变得躁动兴奋,夜晚霎那间燃了起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骤然跃出,在街道铺上华丽的光泽。
从酒吧里传出的轻音乐,回荡到街头,似乎惊醒了地上的一片沉睡已久的纸屑,倏地离开了地面,在空中优雅地翻了一个滚,乘上了晚秋的寒风,飘飘摇摇不知驶向了哪里。
两只瘦小的麻雀,挤在霓虹灯的一根电线上,在寒风中相依相偎,还不时摆动着茸茸的小脑袋,就像两团柔软的黑芝麻球。
它们无法读懂这个城市为什么黑夜比白天更加喧闹,就像它们无法读懂霓虹灯幕下那四个妖娆的大红字一样——宵香雅阁。
“宵香雅阁!”冯文杰在心里冷笑。
他抬头看了看酒吧的招牌,似乎对这里非常的熟悉,又非常的不屑。
深秋的晚风迎面吹过,清爽中透着寒气,让他不自觉地把手插到夹克的兜里,耸了耸脖子。
路前方的地面上,躺着一个易拉罐空瓶,被风吹得摇来摇去着,叮叮的撞地声传到耳朵里,正好成为他发泄的目标。
砰的一声被他一脚踢飞,在低空画成一个扁扁的抛物线后,叮铃咚隆翻滚远去,让冯文杰心中产生了一种舒坦的感觉。
但是这感觉,马上就被酒吧大门猛的撞击声所打断。
一男一女从酒吧中急急鱼贯而出。
男人忽然扭过身子,把女孩抓着他衣服的手打开,挑着眉毛,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你别跟着我!都结束了!”
女孩哆哆嗦嗦地将手缩了回来,揉了揉手腕,舒缓了一下被男人打击的疼痛后,再次抓住了他的手:“求求你,我……我以前没有骗你。”
从远处看去,女孩脸上的泪水依然清晰可见,被霓虹灯照成了五彩斑斓的惨淡。
啪!男人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狠狠地抽了女孩一巴掌:“贱货!滚!”
看到女孩被男人的一巴掌钉在了地上,低着头,就像一颗直立的豆芽在风中飘摇,冯文杰再也看不下去,怒气心升,赶上前去,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放开她!”
男人先是一惊,看到这只是一个高中生,聚紧的目光又开始渐渐懒散,显露出不屑,轻蔑道:“哼,是她在抓我,不是我抓她!要放也是她放手!”
说完,也不理这个女孩和旁边的冯文杰,扭过身大步离开了。
冯文杰刚才一着急,确实说错话了。
但是男人的不屑和揶揄,就像一个□□桶在他心中炸开了花。他提起拳头,上前就要追打这个男人。却不想,自己的夹克后面,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冯文杰心里奇怪,猛地回头,没想到是女孩紧紧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愕然地看着女孩,刚要张口询问,就听到女孩说道:“不要!这不关你的事!”
什么?这可是为了你!不知好歹!
冯文杰眉心紧紧拧在一起,目光凌厉地盯着女孩。他胸膛被一口恶气堵住——最讨厌在他帮助别人的时候,那个人却反过来说“这不关你的事”!
女孩轻轻放开了他的衣角,垂下眼皮,哭泣着说道:“对不起,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打不过他。而且,他……他也追不回来了!”
说着说着,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凄惨绝望。
只见她径直走到酒吧外面的一角,蹲坐在墙边,把头埋在双膝中,独自啜泣起来。女孩只穿了一件明黄色的针织长裙,在寒风下瑟瑟发抖,远远看去,就像是初冬路边在冷空气中正在挣扎的最后一朵小金菊,令人看着就会流眼泪。
冯文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错怪这个女孩了,默默走到她身边,将自己的夹克披在了她一耸一耸的肩膀。
看着女孩仍在哭,也没有抬头,他就陪着她坐到了地上,背靠着墙壁数数。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数到了三百八十六,冯文杰发现女孩不哭了,却转头好奇地看着自己。
女孩看起来比自己大,也像是学生,不是高中生就是刚上大学不久。她留了一头清汤挂面的短发,是清纯鲜亮的发式,但现在已经略有凌乱。
白皙细致如搪瓷般的鹅蛋脸上,淡妆已经被泪水冲花,看得既滑稽又吓人,却还是掩饰不住她面容下的悲伤。
正在想着是不是到哪里找张纸巾给她擦一下,冯文杰听到了女孩婉转轻柔的声音:“你把夹克给我,你不冷吗?”
他扬起眉毛,露出高中生特有的孩子笑:“冷啊!但是我也只有一件夹克。不如我们去酒吧里暖和暖和,你顺便也……”
冯文杰指了指自己的脸。
女孩明白他的意思,向他伸出了手。
冯文杰轻轻拉她起来。他动作非常轻柔,唯恐把女孩脆弱的胳膊拉断。
随后两人缓缓向酒吧里面走去。
坐在酒吧一角的凳子上,轻音乐现在听起来更加清晰悠扬,带着淡淡的情伤。宵香雅阁是典型的静吧。
冯文杰背朝着吧台,他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是高中生。
女孩从卫生间出来后,从他身边绕到对面坐下。
冯文杰竟然惊呆了。
明黄色的裙子在酒吧里并不显眼,但是却意外地衬托了女孩的白。
这不是扁平的白,不是苍淡的白,甚至不是刚才忧伤的白,而是那种让人匆匆一撇就能铭记在心的白。女孩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汪汪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仍然挂着细密的泪丝,随着扑闪扑闪的眨动,看的冯文杰身体不断发热。
他定了定神,手指不由自主地抬到鼻尖上摸了摸,尴尬道:“你……你没事了吧?”
女孩淡雅地笑了,眼睛变成了湾湾的小河,把他淹在里面:“我好多了,刚才也想开了,谢谢你!”
“没事!”冯文杰故作成熟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特别想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于是他尽量绷着自己的脸,不让自己露出学生气,压低声带道:“那个男人为什么欺负你?”
女孩又垂下了目光,“我们交往一年了,今天本来是我们见面一周年,他找我来这里庆祝。我才喝了两杯酒,就在他的诱惑下,把自己的秘密吐露了。”
女孩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使劲地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我对他说,我已经不是……”
说道这里,女孩的声音已是细若蚊蝇。
“这个混蛋!”冯文杰已经听出了弦外音,他扬起握紧的拳头,怒道:“下次让我看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女孩笑了笑,嘴角划出一道明媚的弧线:“我已经看懂了。他如果那么在意我这个的第一次,就会在意我那个的第一次,还会在意我很多的第一次,那以后我们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矛盾。总之,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冯文杰毕竟只是一个高中生,仗着家大业大,不好好学习,在学校里作威作福,在社会上也结交了一些朋友。
但他怎么也只是个孩子,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个受伤的女人。
只见他神态忸怩,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就唐突地问道:“我叫冯文杰。请问小姐芳名?”
女孩看到他略有不安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我叫诗玥,现在大二。”
冯文杰刚想再找点其它的话套套近乎,一个粗重的声音打断了他。
“文杰!你怎么在这里?”酒吧的老板走来,面带严肃,生气地说道,“你爸知道吗?”
“啊?二叔!”冯文杰刚才那种英雄豪杰的模样立刻无影无踪,像只乖乖的小猴子,挠着脑袋解释,“我们在外面有点冷,进来暖和一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又没喝酒……我们现在就走!”
“赶紧回去吧。别让你爸看见,不然又该削你脑袋了!”酒吧老板看了看文杰,也瞅了一眼对面的女孩,扭头走了。
“我也该走了,”诗玥说,“再次表示感谢!看你还是个学生,你也赶紧回家吧。”
“我送你回家!”
“哦,不……不用了。”诗玥的眼神有点慌乱,“我自己走就行,谢谢。”
说完,她拿起了手包,冲冯文杰微微一笑,匆匆走出了酒吧。
看着明黄色的影子渐渐从眼前消失,冯文杰才回过味来,暗骂自己没出息,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忘记要了,这哪像是学校的老大啊!
他身边从来不缺女孩,但是也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能像这朵明黄的小金菊,让自己的心脏抖动的如此剧烈。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心里,已经深深烙下了一个名叫“诗玥”女孩的照片。
“诗玥”的照片静静地躺在学生证的塑料透明封模中。
看着自己的短发照片和“诗玥”的名字,思朵心里冷笑着,把学生证放到了桌上。
折红老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正在思考着下步的行动计划,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思朵看了看来电号码,春天的微笑顿时在脸上展开。
“学恺,今天谢谢你,一切顺利!”
“我没有把你的脸打疼吧?”
“放心吧!我的脸皮可厚着呢!”思朵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脸蛋,“是我让你打的,你怕什么?”
“你知道的,打在你身,疼在我心……”
思朵又笑了,闲散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得意道:“小妖已经上钩,老妖就不远了。”
“小朵,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思朵仿佛看到了,单学恺金丝眼镜框下那双迷人的眸子,正在深情地望着自己。她嘟着小嘴撒娇道:“知道啦,学恺哥,小朵会照顾好自己的!”
放下电话,感到一丝温暖的同时,思朵也感到一抹凄凉。
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青方了。
对于跟踪器中加装了窃听装置那件事,周沧昆感到被羞辱了,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思朵,而思朵也不好意思联系他。
倒是夏蓉姐姐找过思朵两次,为她和青方相互传递消息。
自从诗玥去了美国后,思朵就顺其自然地保送到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学的是和单学恺同样的专业——电子信息。
新的学习环境、新的生活环境、以及更为广阔的社交空间,让思朵的生活过得也非常紧凑,这时她才有时间、也有能力来施展她的报复行动。
在繁忙的工作和学习下,以前那种少女缠绵的思念情怀也渐渐消散。
只不过她也不清楚,对青方的感情是更成熟了,还是更淡薄了。时间,真的能抹去对你的记忆吗?
青方,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