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将有问题的折子打回原主手上，如果议事后未能得到在场官员过半认同，便作废。
皇帝高座，望一圈问：“还有无事？”
朝臣列位，底下传来声音。
“臣有。”
户部尚书康序年执笏出列。
“陛下，京兆以北郡县出现小部分鼠疫，活下来的人纷纷逃往各地，有的已经向这里聚集。”
“京兆乃我朝国都，街衢宽阔，人员流动密集，鼠疫是不治之症，难保那些逃窜者体内没有携带病毒，若有一人进入城内，恐酿大祸。”
其余大臣纷纷附和。
“一旦爆发，天灾人祸。”
......
龑帝愁思，做出决断。
“段敬节、徐知业可在？”
被提名的二人出列。
“增派四队监门禁军加大诸门警戒，两队轮换，凡进城者皆例行询问往来地，如有接触疫情地之人，皆登记下来并安置一处。”
“臣徐知业领旨。”
“段敬节。”
“臣在。”
“同样加派各坊金吾卫，增强内城巡视及警戒。”
“臣段敬节领旨。”
任务下派完毕，龑帝再问：“还有其他事吗？”
吏部尚书狄明臧上前奏告。
“陛下，今年‘博学宏词’考选名单还未拟定，臣以为，不如先按旧榜单的名次考选，这样可以稳定一部分儒生情绪。”
进士及第后还需参加吏部‘博学宏词’或者‘拔萃’的考选，取中后才能正式授予官职。
但皇帝不认同。
他说：“民心是否安定，取决国家态度，儒生虽是墨客，凝聚起来亦不输武人，若松了口激起民愤起义，外邦趁虚而入，将我朝划分吞并，想来，这都不是在座所愿意看到的，但重新会试，也对上榜的考生不公平，等行卷一事有个结果，再定论。”
众臣不明，现在还要等什么结果？
李季和董瑊已经死了，勖王也被处罚，凡与‘行卷’有关者皆没落得好下场。
都已经够秉公行事了，难道还不能平息民愤？
“还有无事上奏？”
见没人说话，龑帝递给张让一个眼神。
张让刚要宣告退朝，金吾卫副将匆匆跨过门槛，在御前单膝下跪。
双手抱拳。
“下官少肃青有急事禀告！”
“何事。”
随着龑帝的声音，桓王微微侧身，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人。
“陛下，百十儒生在勖王府门口聚众闹事，声讨勖王，控诉不公。”
举座哗然。
龑帝生疑：“每个亲王府都有一队金吾卫来回巡逻，那百十人是如何在门口聚集的？”
少肃青稍稍抬眼，与桓王的视线对接。
领会意思道：“回陛下，据轮班队长说，他们到点交接时，发现上个队的金吾卫全不在岗，等下官调人过去，王府门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陛下！这绝对是有人蓄意为之！”狄明臧在旁边有点煽风点火的味道。
龑帝身体前倾。
“抬头。”
少肃青仰面。
被陛下盯得毛骨悚然，又听他问：“知道是何人指使吗？”
“下官......”
少肃青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半天不敢往下说。
看来是知道啊。
龑帝：“说，否则自己去领板子。”
“下官......下官看见，看见了北庭王......”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大概心里都在暗道一句话。
难怪罢朝。
“陛下！北庭王这是要收服民心与您对立啊！”
此话有意引人往蓄意夺权的方向想。
狄明臧再次落井下石。
“北庭王知道勖王爱才，说不定那个董瑊就是他介绍给勖王的！”
“哎！有可能！”旁边同党大臣，继续火上浇油，“北庭王前段时间不是在办什么曲水流觞宴么，俩人会不会打那时候起便认识了？”
“玉尚书。”
这时户部侍郎李篠突然冒出一句：“您应该没参与‘行卷’吧，否则那些书信，可就不成立了。”
此话瞬间将玉仲章定性疑似包庇，与北庭王合谋构陷前太子。
狄明臧趁势拱火。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儒生，缉拿北庭王！”
听吏部尚书这么说，同党者皆站出来附议。
玉仲章现在就像有刀片卡在喉咙，纵然想骂千万句，可是说不得也张不开口。
半晌，只道：“莫须有，臣不担。”
此刻底下的人大致分两类。
一类是附议缉拿北庭王，一类是不关己等着看热闹。
龑帝拔高声音。
“段敬节听令。”
“臣在！”
“即刻往勖王府，将北庭王暂时扣押宗正寺，清散闹事者，如有不从，全部带回羁押地牢。”
“臣遵旨！”
勖王从镇静下来后，就一直坐在台阶，缄口无言。
俍凡的举动让他极其不安。
他怎么没注意到俍凡的变化，如果早意识到......
“都怨我。”
也不知他是在自语，还是想找个人倾诉。
“若我能注意到他的变化就不会有今日局面......”
握拳锤阶面，引得司廷戾偏头望。
他慢慢走过去，默默蹲在身侧。
“长兄，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什么？”
勖王茫然望着：“怀疑什么......”
看这眼神，是真信得过他们之间的兄弟情。
如果暗示，对方也未必能听懂，司廷戾索性直白揭穿。
“勖王府上下所有人不得擅动，长兄不怀疑俍凡是怎么出去的吗？”
“他武功不错，可以翻墙吧。”
司廷戾扶额，重整语气。
“那是谁撺掇他为你讨回公道的，长兄有想过吗？”
“......”
“长兄就没怀疑过二哥吗？”继而提出疑点，“且不说俍凡是如何在无人发现下出的府，那府兵又是怎么被控制的？我来之前，门口已不见金吾卫巡视。”
“你的意思......”勖王难以置信，“这不可能！俍凡怎么会背叛我！你别胡说！”
司廷戾叹口气。
他本意是想说儒生闹事乃桓王策划，目的就为夺储。
但不知长兄是怎么硬生生理解为俍凡背叛的......
勖王神色紧绷，所有反问在脑子里飘来飘去。
俍凡投靠了别人？
就因为自己大势已去？
他深信不疑的事，独俍凡不会背叛。
可当他不再是太子，不再是勖王，跟着自己便不会有未来。
“也对啊，良禽还择木而栖呢，”似有面对现实，苦笑着吐出后半句，“贤臣......应当择主而侍......”
司廷戾深知俍凡对长兄的意义。
也不忍心见他枯体灰心，便说：“俍凡以长兄为信条，又怎会不忠于你呢。”
“只是他同长兄一样，对旁人太过信任，你想想，若不是得二哥相助，俍凡怎会躲过所有监视来我府上？”
“......”
“自然是二哥许诺他，若联手除掉我，就能还长兄自由与清誉，其实俍凡错不该轻信二哥还顾念兄弟情，若顾念，便不会置我于死地，二哥要的，只有东宫。”
又说：“你禁足这段时间，四弟为躲避他的针对，已自愿回封地。”
“什么？！”
“那些书信，我相信不是长兄所写，你既惜才重君子道，又怎会做出违纪的事。”
勖王这才有一丝动摇。
“......太子之位，哈哈哈哈哈......”
他怅然失笑：“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义，竟比不得一个东宫位，其实这位子，我并不想要，他真喜欢，告诉与我，我自会向陛下说明，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可二哥生性多疑，这点同父亲很像。”
“但是现在......知道真相又如何？”勖王失落道，“你我被困，任他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也不能为自己申辩，何况父亲他......对我已很失望，兴许再也不会信我了......”
“不，还来得及。”
元胡和亓律昭透过二楼镂空窗，静静观察着勖王府的动向。八壹中文網
那些儒生已经喊得筋疲力尽，有的直接坐地上，用袖子朝脸扇扇风。
“嗒、嗒、嗒、嗒、嗒、嗒......”
忽然从远处跑来一些装扮严实，身穿黑衣的人。
他们手里各提着长刀，为首头目站出来拿尖头对准百十儒生。
“你们是干什么的！知道这谁家地盘吗，打架闹事前也扫听扫听。”
“呸！能有什么来头，不就是朝廷的走狗呗！”
突现意外让亓律昭看懵了。
元胡也没见过，但瞧他们这身行头，猜测：“感觉很像打手。”
头目嘴里骂着脏字，神态颇为豪横。
“衙门可管不住老子。”
这下，那帮儒生里开始有人怯弱。
但也有不怕死的。
其中一个跳出来说：“总归是与衙门不清不楚，所谓保护费无非用来孝敬上头，好继续放任你们为非作歹！”
“天子脚下为虎作伥！难道京兆已经没王法了吗！”
“在这地界儿老子就是王法！”
头目将儒生推开，后者栽个屁股蹲。
“你如此蛮横，竟随手打人！”
旁边的看不下去，张口理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与我们对立，是公然与天下与科考与圣上对立！”
“他娘的，老子就不是君子，不惯你们这些酸书气，赶紧滚蛋！”头目抹下鼻尖，痞气道，“再不走，就是存心找死！”
只见那人提刀一晃。
儒生的衣襟裂开口子。
粗声威胁：“再不滚，等下就是你们的脖子！”
眼看对方动真格，但这些儒生也是仗着背后有人顶，非但不退，反而节节逼近。
“好哇，动手！我倒要看看，明堂到底是包庇败法乱纪，还是维护明公正义。”
论嘴皮子，武人不如墨客，但皇后有令，不能打杀。
场面僵持，谁也不让谁。
韩莫只能拿刀柄抵住一人胸口，凶神恶煞：“走不走！”
这时，那儒生好像失了魂，突然握住对方的手，将刀尖对准自己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