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们这就要走了？”
“废话。”
顾景延皱眉，扯着缰绳调转过马头，打马便走，“不赶紧走难道留在这里过年？”
好他个赵知州。
这些天是在耍着他玩吗，嗯？
他每每回想宴请那日，胸口就不由得发堵。
“可是公子，今日中秋了。”
闻言，顾景延动作登时一顿。
“中秋……今日吗？”
吴工终于追上了他，勒马停下来：“对啊，公子怕是忘了。”
“……那也不留在这里。”
他抬眼四下望了望这青州，眼下时辰已不早了，刚用过早饭的时候，街上的人应该最多，明明今日是中秋团圆之日，街上却没有半分过节的气氛，行人无甚在意的踱步慢行，摊主也都没有招揽生意的热情。
“走，我们去父亲那里，若脚程快些，天黑前能赶上一顿饭。”
吴工本来想劝，可想了一想，又没出声，只是跟在顾景延的马后面，一前一后地出了青州城。
他们这头不打一声招呼便离开，后脚就有暗哨悄悄撤离，往知州的住处，也就是赵府奔去。
……
“启禀侯爷，自北方有两骑正往这边过来。”
中年男人一身气度，勉强称得上是儒雅，但他常年在军营待着，难免也沾染了一身匪气。
“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
中年男人饮下一碗酒，酒碗砰地一声按在桌上：“再探。”
“是。”
又过了片刻，斥候再次来报：“侯爷，是两个年轻人，前面那个好像是……”
“好像是什么？”
“是世子。”
南康侯顾长捷倒酒的动作顿了一顿，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
“启禀侯爷，世子进营了。”
“……”
居然真的来了。
他还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在原地踱了两步，转了两圈，忽然下定决定往帐子外走。
“本侯去看看。”
岂料，刚一出帐子，顾长捷便撞见了一人。
那人嗓音清浅，带有身为人子的醇和：“父侯。”
二人同时止步，相对无言。
来人与他眉眼有三分相似，他的儿子顾迎，长相更肖似其母，南康侯夫人温莞。
他与这个儿子，一年也见不了一面，大多时候只是互通书信。
他逐一的打量着，近乎是贪恋，又像是好奇，见他一身风尘仆仆，满脸倦容，胸口忽然一堵。
身为人父，顾长捷本意是心疼，奈何话到嘴边，又成了责怪：“跑这一身灰，不在琼都陪你母亲，来这干什么？”
“父侯，今日是中秋。”
仿佛方才父子相逢的情绪波动从未出现过一般，顾景延的声音又变得平和冷静，细听又有几分淡然。
“对啊，今日中秋，你母亲……”
“母亲不回侯府，她在罄业寺祈福。”
“……”顾长捷默了默，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所以，你本意是去青州密探？”
顾景延也没否认自己的目的：“是。”
“但是我前往青州的消息走漏了风声，当地知州是赵家旁系子弟，青州铁骑里面的将领又官官相护，当我眼瞎耳聋，联手做戏给我看，试探我的来意态度，偏偏明面上又不敢得罪我。”
说起这个，顾景延一时竟觉得有几分难以启齿。
少年人初出茅庐，没过多久便踢到了铁板，顾长捷有心安慰：“既然这样，你休整两日，还是回京得好，青州的事不急，爹给你看着，你才十七，年纪太小，不方便出面，但消息总有一日能传过去。”
“结果是肯定的，但是青州那边只会一拖再拖，”他唇线抿得笔直，眉间漫上郁色，“等到东窗事发，那便是瞒也瞒不住的大损失了。”
顾长捷搂过他肩膀，轻轻拍了拍，吩咐一声下属，带着他进帐。
“爹知道。”
“赵家人仗着陛下信任有恃无恐，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官场之上，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要远远的隔岸观火，看着他们一心飞蛾扑火，一发不可收拾……你兴许不能理解我，但这是因为你还年轻，心血太盛。”
一见他这一言不发的模样，顾长捷心里便有了数，语气中颇有几分唏嘘。
“……孩儿知道了。”
“今日中秋佳节，父侯新开了一坛子好酒，刚上的烧刀子，甘兴出的，景延，过来尝尝。”
酒已经从坛里倒了出来，酒液澄亮，酒韵芬芳，对嗜酒之人来说，倒上一碗大口畅饮，这便是天大的美事。
没想到，顾长捷拉着儿子到酒桌前，猛地又刹住脚：“不对！你母亲不准你喝这样烈的酒，说是怕烧坏了脑袋，唉……”
顾景延本也无心饮酒，但面上还是适时的显露出些遗憾来。
“罢了，我让人给你安排了住处，你先休息，过一会儿来我帐中用饭，我这就差人去买月团。”
顾景延应了一声：“好。”
“什么？买月团？”
营中有专门负责采买之人，听闻此言，很是诧异。
“每年过中秋，咱们侯爷啥时候吃过这玩意？”
“今日侯爷家的世子过来了，父子俩想好好过个节，买多点，给弟兄们分分。”
“也是，还有一个时辰才黑天，我快去快回。”
“快去吧。”
一个时辰后，几瞬夕阳灿烂，而后太阳落山，一乘快骑满载而归，带回一路五仁醇香。
……
外头不知谁家富得流油，过个中秋也噼里啪啦点了爆竹，将漆黑天际装点得星光绚烂，烟火大朵大朵的盛开，却比普通花期更短，转瞬即逝，到最后，也只是徒留三两余灰。
韶漫坐在院中，身前的桌上摆了新鲜折来的桂花，她手里还捻着一截花枝，胳膊底下压着三四个香囊，正把一点一点将花瓣择下来，然后一股脑装进香囊里，自己忙活得连桌上的东西也顾不上吃。
孟然从外面回来，让人端了盘烧鸡上桌，喷香扑鼻，韶漫却不为所动。
孟然瞥了一眼桌上，忽然道：“姑娘刚说没几天，她不想看到月团，撤下去。”
韶漫：“……”
“姑娘怎么了，想家了？”
“不想家，是想我师父他们了。”
韶漫手边有两只香囊，各绣了两朵芙蓉花，香囊里面塞了满满的金黄桂花，香韵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