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日，雨。
门卫拦不住接人的家长，车辆都操场上等着，不久之前，那里热闹的像刚下课的教室。
而现在，那里只有一面在雨中抽搐的天蓝色校旗。
楚子航站在窗户前，看着雨发呆。
今天他值日，教室里只有他了。
他摸出手机拨号，想给妈妈打一个电话。想了想便挂断电话，合上手机。
他想问问妈妈在哪里，顺便告诉他自己没什么事情，让她安心，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但考虑到天气原因，妈妈估计会让他给爸爸打电话，让爸爸派人来接他。
可他不想这么做。
“子航啊，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我就是你爸爸，会对你尽义务的。”
爸爸经常这么说，但楚子航没提过什么需要。
楚子航把玩着手机，摆弄了很久，忽的握住。
他输入一条短信：雨下的很大，能来接我一下吗？而后默默的念一遍，确定语气无误，发送。
然后便等待着手机的消息。
“叮”的一声，楚子航打开手机。“我这里刚完事，你在学校等着，一会就到。”楚子航看了几遍，删了记录。继续拿起抹布用力地擦拭起黑板。
认真做每一件事的时候，可以让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想。所以他做任何事情都无比认真。
教室的门被打开，秋风带着雨寒，冷的刺骨。楚子航裹紧了衣衫，将抹布放到讲台上，停下了动作看向门口。
“楚师兄，要不要一起？天气预报说是台风雨，发过蓝色预警了！”
门口探出一个头来，是一个长发秀气的女生，俊俏的脸微微泛红，眼帘低垂，时而偷瞄他一眼。
“你认识我吗？我叫柳淼淼……”女生见楚子航没有回答，声音也慢慢变小，宛若蚊吟。
其实楚子航认得柳淼淼。
“我今天做值日，你先走吧。”楚子航淡淡的说。
“哦，那我先走啦~”柳淼淼曼声说道，“师兄再见。”，把头缩了回去，并关好门。
隔着窗，楚子航看着柳淼淼离去的方向。
“喂喂，柳淼淼柳淼淼你捎我吧！”
一个人在屋檐下对柳淼淼喊道，隔着雨幕楚子航都听到了。
认识柳淼淼，应该是她的同学。
“路明非，你自己走吧，我家和你家又不是一个方向！”柳淼淼没有回头，拒绝了路明非。
其实楚子航家跟柳淼淼也不是一个方向，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
路明非蹲在屋檐下，看着滑入雨幕中的宝马，引擎轰鸣，走了。
他歪着脖子，垂着头，顺着屋檐渐渐走远。手指扫过檐下的水帘，感受着肆虐城市的暴雨。
楚子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自己也许能捎他一程。
“喂，我可以捎你回家！”楚子航把挨着窗户的课桌移走，打开窗户，对路明非大声喊到。
虽然刘淼淼说了路明非的名字，不过楚子航在教室里，雨也很大，他没有听到，所以只能这样称呼。
路明非顿住了身体，回头看向楚子航，有些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了什么。
雨很大，楚子航没有听清楚，不过也能猜到大致意思。
“对，我可以捎你回家，一会儿有人接我，你先过来。”楚子航继续喊，并示意他回教室和他一起避雨。
路明非把外套套在头上，穿过雨幕，跑回到教学楼。
见此，楚子航也关了窗户，找到拖把，拿着抹布，处理刚刚开窗潲进来的雨。
跑步声从走廊传来，教室前门被打开，路明非窜了进来，没等冷风继续肆虐，便迅速将门关好。
“楚师兄谢谢你，我叫路明非。”路明非嬉皮笑脸道。
楚子航并不奇怪有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看了路明非一眼继续清理雨水：“你外套湿了，把外套脱掉，挂在门上。”
“好的师兄。”路明非从善如流，将湿掉的外套脱下来，挂在把手上，还拧了下衣服，挤出不少雨水。
“师兄，我也来帮忙吧。”路明非看楚子航一直在忙有些不好意思，想帮一下忙。
“那你整理一下这里吧，顺便收拾一下门口。”楚子航点头，将拖把和抹布递给路明非。
“好的师兄。”路明非接过工具，开心的干活。
窗台上潲进来的雨被楚子航清理好了，但路明非又擦了一遍。
“师兄啊，你知道此獠当诛榜吗？”
“这是全校男生的公敌榜单，你可是一直稳居第一啊。”
“话说差不多全校女生都对你有意思啊，颜值高成绩好性格也好，我要是女生也喜欢你这样的。”
“不过师兄你怎么这么优秀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改造了……”
干活仔细，人也挺勤快，就是话有点多？跟那个男人很像呢……
楚子航停下擦黑板，看着门口拖地的路明非有些发呆。
一个闪划过天空，将整个教室都照的更加明亮几分，随后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楚子航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雨更大了，可能柳淼淼说的没错，这台风雨会持续一段时间。
“滴——宿主更改了既定命运，满足系统激活条件。”
“滴——恭喜宿主激活‘无敌系统’，新手大礼包已发送。”
“滴——新手礼包已自动使用，获得技能：闪避、弹反、金身、无双、刀法，并完美掌控。”
“滴——检测到宿主已接近无敌，系统使命完成，宿主再见。”
一连串电子音伴随着雷声出现，楚子航微微头疼，脑海里多了这几个技能的信息和庞大的记忆。
“我去，吓死我了。刚刚还以为天亮了呢，这么闪还这么响，怪吓人的。话说师兄你不害怕吗？”
“诶，我发现师兄你不爱说话啊，不过现在女生就喜欢这样的，高冷男神嘛……”
“诶，师兄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楚子航回过神来，发现路明非在他面前，关心的看着他。
“没事，谢谢。”楚子航摇摇头，放下抹布不再擦黑板了。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一个雷把师兄吓懵了呢。”路明非拍拍胸脯。
楚子航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静静的看着窗外，思考刚刚的事情，和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
这个位置是刚刚喊路明非的地方，桌子已经被路明非复原。
路明非见此坐在楚子航前面，拉过椅子面对着楚子航，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
雨里响起鸣笛声，楚子航回过神来，向声源看去，雪亮的光照得楚子航眯了下眼睛。
一辆迈巴赫停在外面。
楚子航能看见男人的脸，正向他招手，满脸笑意。
“车来了，准备一下。”楚子航系好围巾，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前门把外套递给路明非。
“谢谢师兄。”路明非接过外套，直接披在头上，在门外等着楚子航。
“我去，双m车标，迈巴赫啊，师兄牛批。”路明非看了一眼车，不由得赞叹道，外套蒙着头，对着雨中的豪车跃跃欲试。
楚子航关灯锁门，站在屋檐下，也把外套罩在头上，想像路明非似的冲过雨幕。
没等二人有所动作，车里的男人打开一把巨大的黑伞，殷勤的迎了上来。
三人借着雨伞走到车边，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陷进沙发里。
男人回到驾驶座上，把湿漉漉的雨伞收好，插在前门的洞里。
楚子航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雨，“路明非，我的朋友，可以先送他。”
男人在听到朋友这两个字后，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路明非。
“叔叔你好，我是路明非，住在……”路明非打了声招呼，报了自己的下车地点。
“好嘞，正好顺路。”男人笑着应道。
“衣服湿了吧？后排的座椅加热打开了，这玩意儿舒服的要死！”男人开始唠叨。
“谢谢叔叔，确实很舒服啊。”路明非把湿掉的外套放在脚边，感受着座位的温暖。
“嘿，那当然了。”男人清了清嗓子，对着控制台说“启动！”
屏幕亮了起来，仪表闪过荧光。
“近一千万的车，只有三个人的声音能启动，除了我和老板，你猜还有谁？”男人得意洋洋。
“不关心。”楚子航面无表情。
“肯定是师兄啊。”路明非接了话茬。
“嘿，别说啊，小明你猜的还真准。话说子航他一直没什么朋友，我还挺担心他的人际关系呢。小明你不错，对我胃口。”
“哈哈叔叔，我也今天才和师兄认识。”
“那咋啦？一见钟情不都有的是嘛？人是会相互吸引的，你能和子航成为朋友说明你们是一类人。”
“叔叔，一见钟情不是男女之间的吗？我和师兄都是男的……”
“害，差不多差不多。对了你什么星座的啊？”
“巨蟹，7月17。”
“好家伙，过几天你生日了，到时候叔开车带你兜风去。话说子航是双子的，儿童节生日。”
“六一好啊，正好放假，节日生日一起过。”
……
男人讨了个没趣，不过有路明非给他捧场，倒也聊的火热。
迈巴赫剪开雨幕，驶出了仕兰中学的大门。
这两个人意外的合拍呢，都是话痨。
楚子航不去管他俩，默默的看着窗外。
岗亭里的门卫站得很直，像墓碑一样立在雨中。
路上很空，能见度很低，百米之外根本看不清，偶尔一辆车驶过也都开着大灯，有事没事还按下鸣笛。
雨的声音是城市现在的基调，偶尔夹杂着鸣笛声与雷霆声。
……
迈巴赫停在了一个小区大门前。
“叔叔，我到了，先下去了哈。”路明非看了看到了自己家小区，便对男人道。
“别着急小明，我把车开进去。”
车门打开，又迅速关闭。
男人撑伞对门卫大爷说了些什么，递了一盒烟，栏杆升起，男人回到车里，车辆驶进小区。
在路明非的指挥下，迈巴赫停在了一栋楼下，路明非再次道谢后，拿着外套套在头上跑了进去，进楼门前还对车辆挥了挥手。
楚子航点了点头，那个男人也对路明非挥了挥手，还按了一下喇叭。
……
迈巴赫驶入高架路。
“你妈也不来接你，这么大的雨。”
“你成绩我还不知道啥样呢。”
“话说小明那小子有点衰啊，一看就是缺爱的死小孩儿、臭屌丝，人倒是不错。”
男人一边开车一边唠叨，耳边还有着altan的dailygrowing和窗外的雨声。
楚子航默默的看着窗外，没有搭理男人。
他在听着那首歌。
“可以吧？他们都说是好碟我才买的。”男人通过后视镜看了看楚子航，见他在望着雨幕听歌，便解释道，“好像还是讲父爱的。”
楚子航哭笑不得：“这是个女孩和父亲的对话。”
“不都一样吗？都是父爱。”男人一愣，“你能听得懂吗？我听人说你英语挺好的。”
随着节拍楚子航将歌词翻译给男人听，并解释道：“这首歌是altan的，歌词内容是一个父亲把女儿嫁给一个十四岁的年轻人，女儿不愿意，担心等到丈夫长大了，自己已经老了。但是父亲说……”
“女儿，亲爱的女儿，我给你的安排并没有错，我把你嫁给豪门的儿子，一旦我老去，它将是你依靠的男人，他还小，但他在长大。”
楚子航继续翻译，“但是后来女孩的丈夫未长大就死了，女孩非常悲伤，在绿草如茵的墓地上给他织寿衣。”
“这算什么回事？他怎么敢死啊？明明还有等着他的人。”男人感慨道。
“就一首民歌，讲人生的吧。”楚子航淡淡道。他其实挺喜欢这首歌的，很忧伤。可是到底是在讲什么，他不理解。
“不想听就不听了。”男人关掉了音响，“我跟你说了吗，我们公司又新盖栋楼了……”
他又开始唠叨了。
男人唠叨了一辈子了，所以他才会那么失败。不过那也幸好他还会唠叨，否则他什么也没有吧。
靠着一张嘴，把漂亮而又糊涂的妈妈骗到手，骗到了楚子航。
虽说后来又离婚了……
“看dvd吗？有枪版的影片……”男人意识到楚子航没有在听。
“不看，周末我们仨要一起去看。”楚子航有意气他。
“后座空调热不热？”
“够了，别像个司机师傅似的唠叨，”楚子航觉得有点累，“我需要的不是司机。”
“给儿子当司机有什么丢脸的，”男人脸皮很厚，或者脑回路很奇葩，“小时候我还给你当马骑呢。”
楚子航的心里微微抽动，情不自禁的问道，“那你为什么离开我和妈妈？”
“……”男人没有说话。
“你妈最近怎么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男人忽然说。
“跟以前一样，上午撸猫，下午逛街，晚上陪闺蜜喝酒，然后一起回来聊天，第二天又睡到八九点。”楚子航犹豫了一下，“反正爸爸应酬很多，又很宠她。她这样爸爸也觉得不错，不烦人。”
“照顾好你妈啊。”男人说着，逆着后视镜，楚子航看到他那平静的脸。
“嗯，每天晚上都有让她喝热牛奶。”楚子航说。
这是男人唯一嘱托楚子航的事情，真奇怪，把老婆和孩子都弄丢了，却还记得一杯牛奶，又有什么用呢？
“仕兰中学真厉害，今年十几个清华北大，儿子你加油！不要丢我脸啊！”男人把妈妈喝牛奶这一节揭过，又开始装模作样地关心楚子航的学习。
“爸爸说不在国内了，直接出国，下个月托福。”楚子航冷冷地顶了回去。
他对男人的关心没什么感觉，男人永远只是嘴上说说。
去年有电影在学校取景，初二的楚子航和被选去当临时演员，和几个同学一起。
学校借机炒作，把选演员的消息做上了晚报，男人听说了，也是眉飞色舞，信誓旦旦地说要来片场探班。
“我儿子拍片，我去端茶送水嘛！我开这车去，拉风拉爆了吧？”
拍片的空隙楚子航都会有意无意地看向片场边的停车场，可是男人那辆拉风的迈巴赫一次也没有出现。倒是“家里”的奔驰隔三差五趴在那儿。
“出国不好，”男人还在哼哼唧唧，“出国你就自己瞎玩，就玩野了。而且出国能学什么啊，也就学点英语，你英语不是已经很好了？国内现在发展很快，机会也不少，到时候叫你后爹给你找找关系……”
“叫你后爹给你找找关系”
这句仿佛一根针扎在楚子航胸口，叫他透不过气来。
“你闭嘴！”楚子航低吼。
“什么？”男人没听清。
“你闭嘴。”楚子航冷冷地重复。
“你这孩子真没礼貌，我都是为你好。”男人愣住了，“你要多听大人的意见……”
“听你的意见有什么用？”
“听你的意见我能守住喜欢的女孩儿？”
“听你的意见我能按时接送孩子上下学？”
“听你的意见我只能去求后爹找关系。”
楚子航声音平静，没有一点感情起伏，连问句都是陈述的语气。一连串的诘问下来，他更加平静了。
迈巴赫还在高架上飞驰，雨水不断拍打着车身，音响早就关闭，世界沉默的可怕，只有雨水的声音。
楚子航有些后悔，不敢去看男人的脸，撇向窗外。
“你将来就明白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
楚子航一愣，这么些年了……还骗鬼啊？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