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波生生吁出一口气，颇有英雄气短之叹。
他虽然不认老，但精力确实大不如前。加上这几个月伙食标准直线下降，整个人面黑肌瘦。
现在他只觉得饿，腹鸣如鼓，寒风一吹他只想赶紧回家吃顿饱饭。
洪波肌肉不抖了，总算有了决断。
“大家听我说，既然大塘村愿意帮我们，大家就安安心心地回去。这两天会亲自去找钱里长，该给大家争取的我一定尽力。”
洪波在村里的威望不如钱柜，但里长发话还是有用的。
特别是老人们，都已经绝望了，一听又有了新的生机，嘴里念着“老天保佑”，慢慢也就抹着眼泪蹒跚回去了。
有人带头一走，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林老汉脸色变了又变，雷声震震却没雨点，这就完了？他不甘心啊。
里长洪波也不甘心，他虽然怨怪林老汉，还是将他叫到身边。“从明天开始，你盯着你闺女一家，他们村有什么好东西我都要知道。”他想了想又强调，“尤其留意那个能杀虫的枣叶。”
里长有所吩咐，林老汉又喜又愁。
愁的是里长也认怂了，那他的好处不就跟全村一起泡汤了？喜的是里长到底没放弃，让他监视那个丧门星一家，也就是徐徐图以后的机会。这也是他想做的事，满口答应下来。
反正冬闲时间加上干旱，地里没什么事，他打算亲自去盯梢。
林老汉忘了，就算不是冬闲，他也没正经干过什么事，更忘了他们两口子已经上了大塘村的黑名单。八壹中文網
一大早他出现在村口，就又被打井队伍驱逐了回来。这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林老汉又气又恨，回到家里发了通邪火，眼珠转转又计上心来。
他叫过家里年纪最大的孙女：“小粟，你一会到你大阿嬢家里去，就说去帮她干活，以后就住大阿嬢家里，吃住都在她们家。”
他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孙女跟女儿一样都是赔钱货，他巴不得远远送出去，还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
小粟是小米二叔的女儿，过完年十二岁，眼睛很大，头发像小西一样稀黄，但肤色不如小西白。
小西这个把月来养回了一些肉，发色也好多了，是浅浅的栗色，配上白皙的肤色，细眉细眼的，颇有些温婉的森女范。
小粟瘦得不见一丝血气，身上穿的也单薄，听爷爷这么吩咐她，心里有点害怕，又有些期待。
她从小就喜欢大阿嬢，每次回娘家都会带吃的用的来，虽然没多少能着落在她头上。可阿嬢最近不来了全家都更惨，阿奶每天都在家咒骂，说阿嬢变了，现在又凶又狠毒。
连爷爷和阿奶都被赶了回来，她去会怎么样？
但小粟觉得，总比呆在家里好，家里爷爷会打人，大伯和爹不高兴了也一样打孩子，打的都是她们几个，兄弟们很少挨打。
小粟表示愿意去，但爷爷还给他布置了任务：“你去了以后，什么都不要说，阿嬢家里不管有什么事、什么新鲜东西都要看在眼里，每过几天就回来告诉我一趟。”
这是让她偷偷做坏事吗？小粟更紧张了。
她爹在一旁听了，大声呵斥道：“死丫头，听见没，去了不要光顾着自己享福，有什么好的也要想到你老子爹。”
小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做爹的爆喝了一声：“还不去，杵着干什么，等我打断你的腿！”
小粟一抖，期期艾艾就去了。锅里的菜粥就快熟了，但她知道，就算不去阿嬢家，早上这顿也没她们几个孙女的份。阿奶能不能捞到小半碗，全看爷爷心情。
小粟空着肚子走到钱家，太阳已经升起来。又是一个半阳的晴天，云层已经积到很厚，就是不肯降下雨雪来。
今天是周掌柜送货的日子，小粟到的时候，一辆硕大的马车载得满满当当地向钱家驶来。车上放的正是林桑定制的一系列陶器，车一停稳，周宣和周灵儿从车上跳下来。
“婶子，我是阿宣，我来送货了。”婶子家不难找，进了钱家村，稍一打听就知道。
林桑迎出院子：“阿宣怎么是你来送货，灵儿也来了？吃早饭了吗？”
林桑对这俩早慧的孩子一见如故，周家孩子不光聪明懂事，长相也好看。周宣小小年纪就露出了俊秀，灵儿跟小北一样，都是大眼睛尖下巴，笑起来很治愈。
姐弟俩都很瘦，林桑总觉得他们在家吃不饱，转身就进屋给他们拿吃的。早饭早就吃完了，但木甑上永远炖着孕妇餐。
最近家里做体力活的人多，所以厨房每顿都会多备一些。
两个孩子都说自己吃过了，但林桑还是将蛋饼塞给他们。周宣道了谢接过：“我爹盯着玻璃窑那边，走开了不放心。我跟姐姐就替爹走这一趟。”
传说中的沼气池终于到了，孩子们都很兴奋。
小东带着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卸货：“轻一些，手脚都轻一些，都是容易碎裂的陶器，千万小心——”他絮絮叨叨地吩咐。
林桑付了车钱，将俩孩子留下来。
“你们俩先吃，一会我还有事要问问你们。”蛋饼很香，周宣被诱惑了，他刚咬了一口，就见到小粟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这是？他不明就里看向林桑，林桑也不认识，以为是村里的小孩。
小米看见了吃惊道：“小粟，你怎么来了？爷爷和二叔知道吗？”
小粟见到堂姐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堂姐日子过得好，穿了一身好看的新袄裤，一看就很暖和。堂姐比以前长肉了不少，阿奶没骗她，阿嬢家里真的发财了，堂姐这一看就是伙食很不错的。
“姐，家里知道我来，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我，我肚子饿，我还没吃早饭——”
她一边说一边偷瞟阿嬢，偷瞟周宣姐弟手上的蛋饼。
林桑这才知道是林家的孩子，听着是小米的堂妹，小米叫她小粟。粟米吗？
林桑穿来一个月，已经跟孩子们很亲了，她自觉能替原身照顾好这些孩子。原身的冤屈她也没忘，所以她没打算原谅林家人。
且不说钱林氏受了这么多年委屈，最后不管是饿的还是气的，她的死跟林家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