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小兄弟看起来认识来人,林桑看了看,觉得熟悉又陌生。
天生路盲加脸盲这不能怪她,林总自从创业后,已经很努力在克服这一点了。
大学的时候她才夸张,毕业答辩时,她能指着阶梯教室最后几排的男生问身旁室友:“他们是上一届留级下来答辩的吗?”
室友诧异地问她:“这都是我们专业的同学啊,你一个都不认识?”
怎么认,大学校园的男孩,都是短发加t恤,要不是长相有特色一点的,她真心觉得很雷同。
但眼前这位婆子林桑就觉得挺特别。一定不是他们村的,本村的婶子大娘天天跟林桑打交道,她对女性脸盲程度比较浅,这些日子刷脸也被她们刷熟了。
所以林桑觉得是邻村来的。
自从她的几个家庭作坊走上正轨,不仅同村人经常上门,相邻的两个村也有来坊里做工的。
他们有的会找钱家引进新的瓜菜物种,或是买六畜。等种成了瓜菜或是剪完绒毛,又再统一回收给钱家。
小粟这段时间跟银子老师学了不少自强自立,她也用工钱买了六畜拿回林家养。
家里的大老爷们照旧好吃懒做,但小粟娘亲和弟妹们天天被开始读书的小粟洗脑,加上有其他乡民越来越红火的日子对照,林家凡是没懒到骨髓里的,纷纷被召唤出一点精气神。
林老汉依旧阴阳怪气:“那个丧门现在压根不认家里人,上她那里拿什么都要用粮食换,瓜菜羽绒这些经钱家的手拿去镇上卖,谁知道被她中间挣了多少?”
不愧是诛心行家,林总要是听到这话都要大写个服字给他。
幸而十八村还有几个明白人:“瞧你这话说的,没有钱家在中间,我可找不到肯接我这一点货的买家。”
洪波儿子洪小贵也是清醒中的一员。
“要是没有钱南,就算找到买家,也经不起日日往镇上送货。”那得耗去多少人力物力成本,他们不像钱家有自己的车队。
可惜儿子清醒,老子洪波心里总归不舒服。
二流子钱三倒也没诓他,后来陆续给十八村找到几处水源,但工钱上也丝毫没手软。十八村如今财政上是赤字,账目上还欠着大塘村一大笔。
但大塘村的钱家一直在给村民开发致富之路,洪贵想要摆脱钱家的影响找回里长尊严,只觉得越来越无力。
钱家作坊面向大众招工,长子钱东的机械坊,次子钱南的运输商队,钱满负责的畜牧种植队,就连女儿钱西都管着一条女红织造线。
更别提钱大嫂亲自管着的炼铜坊。
这些作坊长期招工,一律采用计时计件制。大塘村民近水楼台,滩下村的张良官又是个惯会抱钱家大腿的,这两个村在坊上做工的村民最多。
十八村本也有村民在钱家上工,但林老汉又跳出来挤兑了一番。
“一整天累死累活,这才十几二十文。我听说跟着钱南去镇上酒楼的,一天跑堂下来也不止这些。我看啊那丧门星就是黑了心的,你们呐被人榨干抹净了还帮人数钱——”
他自己四体不勤,又看不惯人勤劳致富,只能将力气花在妨碍人进步上。
要穷一起穷嘛,只抛下他们家集体奔小康怎么行。而且他也不能看着丧门星一家如此风生水起。
被他这样时时奔走打岔,十八村还真有许多人歇了上工的心思。
但是等工人结发工钱时,大家眼睛又红了。每天十几二十文是不算多,可一个月有五六百文啊。一年就是六七贯,家里要是有三两个人在钱家上工,足够让一大家子过得越来越舒坦。
林老汉说一天忙到晚,其实拢共三四个时辰。早晚的时间还能顾好家里的地。
十八村民觉得上了林老汉的恶当,肠子都悔青了。所以这几天跑来钱家找林桑要活做的人还真不少。
林桑难免以为眼前笑盈盈的婆子也是来应征工作的。
对于家里的工坊,林桑一直是抓大放小。工坊的体制、产品的质量是大,用人也是大。
眼前的婆子一看就不过关,除了假模假式的堆笑,眼神也在乱颤。一见到林桑进屋就迎了过来,还自来熟地挽起她胳膊。
“东子娘你来啦,哎哟,瞧瞧你这通身气派,还真是越过越年轻了。要我说啊,放眼整个大塘村,还真是没一个人配得上。”
越过越年轻吗,林桑自己也有同感。
毕竟不管从心态到饮食,这具身体先后承载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内有骨子里散发的从容自信,外有林桑自己公司的护肤品加持。
这时候没有各种污染源,加上原身以前从未接受过护肤,这几个月从内而外,简直在焕发青春。
身边人每天见还不觉得,一段时间没见到的难免会觉得脱胎换骨。
林桑依然没认出来人,也听不出对方目的。但总不是特地来夸她一通的吧,林桑微微笑着,不动声色拽出自己胳膊。
对方也不在意她的疏离,一边打量着林桑的反应,一边轻轻试探。
“这家里日子是不错,可惜没个男人也不是个事儿。我看啊,这家里要添个有力气,撑得起门面的,那就不一样了。东子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一直留心林桑的神情,见她不置可否,脸上的微笑却一直没浅下去,索性将最重要的一句麻溜地说完:“这样合适的钱家村是没有,可我们十八村有呀。里长洪波的本家阿弟,他那两把力气——”
她没说完,林桑接过道:“力气?我们家不缺力气,家里有十几头黄牛。狗也有两只,力气再大的汉子都不是对手。”
原来这是个媒婆,怪不得她刚才觉得气场怪异。满脸讨好还真是有所求,只不过求的不是东西,而是她本尊。
媒婆听了这话表情讪讪地,这里说男人呢,哪有用牲口去比的。
一旁按捺了半天的小南觉得终于不用忍了,上去就把人往屋外推,边推边嚷嚷:“听见没听见没,我们家不缺做苦力的,你赶紧滚!”
她一个趔趄,脸色忍不住变了变:“东子娘,你可要想好了。东子爹走了也这么些年,难道你要给他守一辈子不成?”
这句话简直像根刺扎在钱家孩子的心上,一屋子都安静了,直愣愣看向林桑。
“谁说我要守了。”她直白一句话说得孩子们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