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汉本来只想吓唬吓唬老婆子，没想到她这次动真格的。
“那洪江是个什么人，村里谁不知道，二丫头才十几岁，你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要害她一辈子呀！”
林老太眼角有泪，林老汉丝毫不为所动，他眼睛本来就瞪得圆，一发脾气就像要爆出来一样。
“你舍不得让孙女掉火坑，那你去还那几石米粮和肉蛋。”反正他是还不出，孙女不去，那这火坑还得他来跳。
林老太听老伴说来说去还是聘金的事。自从大闺女那边断了贴补，家里是穷，可小粟不是时常会带些瓜菜回来种，院子里还养了鸡鸭，几石米一下子是拿不出来，但慢慢攒着也不是不能还清。
说到鸡鸭，她怎么觉得今天又少了两只？
林老太叹口气：“二丫头如今可是自己能挣银钱的，你真想好了，要将她这样早早就嫁出去？”
是啊，会挣钱的丫头片子就好比那会下蛋的金鸡，林老汉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丧门星不管老子娘了，换孙女往家里挣银钱也一样。
林老汉自觉要求不高，他也不要多大富大贵，只要让他三餐有酒有肉，穿得好住得暖，在家呆得舒心，走出去有面儿就行。
二丫头赚得虽不多，他算过了，满足他这点小要求还是可以的。
但他想得美好，那丫头如今有自己主意了。不管赚多赚少，银钱是一个不往家里拿，问急了就推说都交给阿嬢管着呢。那些瓜菜鸡鸭也不许他吃，说是要养了生钱的。
弄得他想宰只鸡鸭还要束手束脚，这样不服管的丫头他还留着做什么，林老汉是打定主意了。
“就这么定了，二丫头能挣又怎么着，要不是有这点好处，还想嫁到洪家去？那洪江可是洪波里长的亲弟！”
这话要放在以前，家里还是认可的。要不是仗着洪里长的势，洪江这样的懒汉当年就娶不上媳妇。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放天灯祈雪以来，大塘村钱氏一家带给村里的变化越来越大后，在十八村民心里的威望也越来越盛，相反洪波这个里长的话越来越不好使了。
里长都这样了，洪江又算哪根葱。
所以这件亲事也就林老汉在强行说服自己，家里没有人认可。只不过他作威作福惯了，儿子儿媳都不敢对着他瞎哔哔。
小粟自己听见了，她把脖子一梗：“要嫁你嫁，反正我死也不嫁！”
阿嬢说过了，女子的价值在不嫁什么人，生多少娃，而是自我的人生实现。
做自己喜欢的事，经济上要独立，谁也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话她说不出来，但她就认准一点，就像阿奶说的，那洪家就是个火坑，她是疯了才会舍下目前的生活往里跳。
银子老师的课她越上越喜欢，纺织坊的工作她也才摸着一些头绪，她这句“死也不嫁”并不是气话。
过惯了如今的日子，让她嫁过去伺候一家子，还要接受家里男人说落下就落下的拳头，小粟真的打算以死相抗。
死丫头当着全家人这样挑战他一家之主的权威，林老汉不禁恼羞成怒。他一把拉住孙女就往门外拖。
“臭丫头，敢以死相逼，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骨气，现在就给你送到洪家去，看看你还敢不敢死了！”
小粟被一路拖出屋子，小粟娘心疼女儿，却不敢跟公爹动手。
小粟爹虽然也不认可洪江那个女婿，但那些做聘金的米粮他没少吃，女儿不嫁他也还不出来，所以呆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哪里有做阿爷的力气大，小粟哭喊着很快被拖到了院外。
被这样的喊声一激，做阿奶的突然就爆发了，林老太一下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抢下孙女护在身后
“今天除非我死，否则谁也不准动这丫头一下！”
阿奶怕了阿爷一辈子，从来都是阿爷跟前个第一爪牙，唯阿爷之命是从，如今也反了，小粟都惊呆了。
林老汉更是没想到这一个两个真的敢反他，愤怒一上头也顾不得许多，从院里抄起一个石钵就砸了上去。
“都找死是不是，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不怕死的！”
林老太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林老汉怒气一点没消，还赶着上去拳打脚踢。阿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小粟都吓坏了，扑上去挡在前面。
“阿奶，阿奶，你怎么样，你快醒醒！”
呸，每次一打这婆娘就这样装死，林老汉吐了口唾沫，他没忘了今天的目的，依然一把抓起孙女继续往外拽。
小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阿爷钳子般的手。
阿奶被阿爷打死了，爹娘也护不住她，她是真的宁死也不要跳火坑。小粟一头撞向了院里的木头柱子。
虽说三观不一致，但她骨子里的戾气真是跟林老汉如出一辙。
小粟这一下是下了死力气的，直接将自己撞晕过去。幸而那是根木柱，要换成砖石的，恐怕要血溅当场。
闺女都这样了，小粟娘这才大哭起来。
林家极度重男轻女，她平日里是更疼儿子，但闺女也是她十月怀胎生的，这个时候只有做娘的会心疼，那个做爹的看着并不怎么悲伤。
小粟娘终于也硬气了一回，她将女儿抱回屋里，一路哭道：“我家二丫头不嫁人！”
但这也就是她能爆发的极限了。
随后小东带人赶到，小粟娘只会守着女儿哭。连林老太都痛醒了几次，小粟还是晕着。
小粟脑门肿了个青红大包，却没有伤口。小东给外婆包扎好要带人走，林老汉硬气地拦了上来。
“阿公，外婆的伤很重，再不救会出人命的，我家里有大夫有药，你就让我带人回去吧。”小东苦口婆心了半天。
林老汉不为所动，什么出人命，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的，老婆子命硬着呢，也没见她如何，说这话吓唬谁呢。
道理讲不通，小东觉得也不必白费唇舌了。
阿公是长辈他不好直接动手，幸而带着的几个兄弟给力，大家将林老汉七手八脚地拦住，小东抬着人上车，一溜烟跑回了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