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月与剑一相看一眼,最终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真要说,他们本不应该再向着平阳城去了。
但此时剑一身负重伤,李南石又好心相助,他们也便没了扭头离开的可能。
只盼到时去了平阳城,那柳家之人会再追杀他们二人便是。
剑一虽杀人报仇,但绝不牵连仇人亲友,倒是为他们平添了几分隐患。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姬仙凑到李南石的耳边,轻声问道,“就因为你姐喜欢看她的书?”
“咱们下次最好还是别当着人家的面窃窃私语。”李南石看着姜月月那怀疑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尴尬,“我自有这么做的理由,放心吧。”
姬仙虽然是名义上的大师兄,但在决策方面一向没什么话语权。
李南石都这么笃定的下定论了,他自然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至于钟铃,自然是师兄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于是为剑一简单的涂抹伤药之后,五人便一起往平阳城的方向走去了。
剑一身负重伤,行动不便,这让他们花去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好在当晚寻魔杵并未出现什么动静,一夜也相安无事。
翌日晌午之时,五人才堪堪走到了平阳城。
相比于身居山林的钟铃,与宅在新安镇的李南石,姬仙对于临仙州的了解更为全面一些。
但在走入平阳城之后,他却心生疑窦,紧紧皱着眉头。
在他的印象里,一直听闻平阳城位于临仙州之东南,是富庶之地,亦是鱼米之乡。
这本应是山清水秀,杨柳依依的一座江南水乡。
如今却显得多有凋敝。
景色倒如传闻般,春意依旧。
但偌大的平阳城中,竟时不时有面黄肌瘦的流浪汉窝在街边,不少商户的面上也尽是愁容,甚至还有少许瘦如骨架的干尸暴晒街头。
这幅景象,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他印象之中的富饶城池结合在一起。
“先把剑一兄送去医馆吧。”李南石见姬仙有些发愣,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姬仙作为武朝皇子,即便不会继承皇位,心中却依旧有着身为皇嗣的责任。
平阳的百姓,是武朝的百姓,亦是他所在意的对象。
如今见到这么多人流离失所,他心有触动也是理所当然。
“好。”
姬仙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处一阵烦闷。
是疑惑,亦是悲悯。
他想不到父皇治理的太平盛世之下,竟也有如此多的难民居无定所。
一行人到了医馆处,只见医馆之外聚集着不少乞丐模样的男女,他们同样骨瘦嶙峋,面色晦暗。
一个女人抱着正哇哇大哭的婴儿坐在门口,她的眼眶通红,似是泪早已流干。
她痴痴地望着那‘同济堂’的牌匾,却只抱着孩子席地而坐。
她或许在等。
在等一个好心人,让她虚弱啼哭的孩子有病可医。
于是他们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李南石一行人。
那‘同济堂’的牌匾似乎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同济堂外水泄不通,同济堂内门可罗雀。
医馆掌柜似乎也是许久未曾接客,一直在柜台处休憩打盹。
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连忙回过了神,打量起这一行人的穿着。
他们看起来更像是行走江湖的江湖人,而非门外那些久居不散的饥民乞丐,于是他便摆上了一副笑脸,乐呵呵地走了上来。
“他受了剑伤。”李南石指了指满身血渍的剑一。
剑一那副狼狈模样,掌柜自然看得出来,连忙让剑一走入里室,让他脱去了衣裳。
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上,尽是刀疤伤痕。
只是经过一天一夜的风干,那‘龙啼’所留下来的伤痕竟已早早结痂。
那掌柜不解地看向李南石:
“这……你们要是再来晚一些,他伤口就愈合了啊。”
李南石尴尬地咳嗽了声。
不曾想临仙岛出产的伤药,效果如此非同一般。
“那劳烦您再给抓两副药,给我这兄弟补补气血。”他只得道。
如今正是医馆凋敝之时,这可是送上门的生意,哪怕他看剑一气色红润不似有碍,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他便又领着众人出去,写了个方子,吩咐药徒按照方子上写的抓副药来。
趁着这个机会,李南石又问出了心中疑虑:
“掌柜的,怎得最近街上多出了那么多流浪汉来?”
掌柜笑着回答:“客官,一听您这话,就知道您应该是哪家足不出户的小少爷了。”
“什么意思?”
“这些街上突然出现的乞丐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人吃不上饭,流落街头了。你现在见着的已经算不上多了,还有好些个没人救济,早早就死了的。”
“最近也不曾见到有何战乱啊?”
李南石皱了皱眉,他虽然在新安镇的时候就不常出门,但是却也知道当今武朝称得上是太平盛世。
新安镇已经是一地处偏远的小镇,但其中男耕女织,各司其职,从未有过如此景况。
这平阳城听闻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便更不应如此了。
“哪有什么战乱啊。这些人好多都是吃不上饭,从平阳城外的村镇里跑过来,等救济的。”
“因何而闹得饥荒?”
“还不是因为咱皇上请的那什么国师闹得!近两年来本就苛捐杂税,而今又变本加厉,刚刚过冬没多久,又迎来了一场大洪水,很多村镇都因此遭了殃,这才让如此多的百姓流离失所。”
姬仙对于天下事不甚了解,但对于朝廷之事却略有耳闻。
他皱眉问:“国师做什么了?”
掌柜见他一脸疑惑,反问道:“您不知道?这国师于盛京大兴长生台的事情,如今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啊。”
“长生台?”姬仙却是更不明白了。
国师他是认得的,那是多年前,他的父皇自世俗之外的修行宗门请来求风雨,庇平安的一个修行老者。
武朝皇室,因身居龙脉,是世俗中少有的知晓世间仙人存在的人。
而这个国师,虽不是八天宗的一员,但也算师出有名,也颇有手段,将其招入朝中庇佑国泰民安,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但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个国师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啊。
修建长生台,这长生台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对啊。说是什么求天地精华,庇佑我武朝国泰民安的。”那掌柜说着说着,便轻轻呸了一声,“说白了,不就是想着什么修仙长生么!真想不到,这圣上也会听信如此谗言……”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又尴尬地笑了两声:
“咳咳,这,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
但正儿八经身居仙门的李南石几个,却互相对视一眼。
李南石悄悄问姬仙:“你爹不是知道,整个皇室就你能修仙么,他这是搞哪一出?”
姬仙也是满面疑惑:“我也不知道啊,父皇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问我啊?”李南石挑眉,“他可是你爹啊。”
姬仙却摇了摇头:“父皇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难不成是那国师瞒着父皇做的?”
李南石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这时,那去抓药的学徒走了过来,将药包递给了剑一。
李南石便取出些银子,放在了掌柜的桌上,具体的数额他也掂量不清,毕竟他从路任家那里要了不少银子:
“待会儿我们走后,将门外要看病的人招呼进来吧,能治一些便是一些。”
掌柜见到了大笔银子,自是眉开眼笑:
“小少爷可真是个善人,自然的,自然的。”
他说着,便要将桌上的银子尽数收走。
可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轰隆脚步,听起来应该有着不少人。
不消片刻,便见一个面容俊朗,但精神不佳的青衣少年走了进来。
他手提软剑,身后跟着数个膀大腰圆的年轻壮汉,身上佩戴的兵器各不相同。
他们皆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同济堂中的众人。
“姜月月,还有你!”他一眼就认出了姜月月,又同时看到了剑一,面目狰狞,“你们,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此人,是姜月月再熟悉不过的梦魇。
是他,无情地击碎了姜月月心里,那天真又美好的江湖。
他是平阳柳家的,柳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