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石并没有对这个问题纠结太久。
因为当他回到客栈之时，便发现姬仙与钟铃都已不见踪影。
唯有姜月月在他的房间中，静静地坐着，神情多有不安。
“他们人呢？”李南石疑惑问道。
“他们，他们去找剑一大哥了……”姜月月有些怯生生的回答，“剑一大哥，失踪了。”
“失踪了？”李南石心头涌现几分不好的念头。
姜月月点了点头：“先前，六皇子殿下和钟姐姐突然冲到了剑一大哥房间里，但那个时候剑一大哥已经不见了。钟姐姐让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的时候，把失踪的消息带给你，”
“那他们现在人呢？”李南石又问。
“他们走的时候很慌张，我没敢问……”说到此，姜月月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她根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几天对她而言，是她平淡人生中少有的离奇时光。
本是怀着少侠憧憬踏入江湖之中，却被柳如春先行诱拐。
被剑一救下之后，又随着他一同登上铸剑山庄，目睹了剑一对最后一个仇人的复仇。
又紧接着与剑一一同被追杀，荒郊野岭遇到了自己的‘书迷’。
而后来到平阳城又平添事端，剑一大哥也离奇失踪。
她只感觉这几日的经历，比她前十几年的生活，加起来还要跌宕起伏。
这让她不知所措，也无所适从。
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她，又因见识了世道险恶不敢独自离开，只能听从钟铃的指示，乖乖照做。
李南石也没有要吓唬姜月月的意思，只得缓缓点头：
“没关系，问题不大。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就好。”
他猜测，姬仙与钟铃是看到寻魔杵有所动静，才第一时间跑到了剑一的房间，发现剑一失踪以后，便寻着寻魔杵的动静一路寻找过去。
李南石对邪魔煞气向来不甚敏感，这是他在新安镇时就有所发现的。
他能察觉到剑一的不对劲，是因为两人相隔很近。
如若再隔上一段距离，他便无法如寻魔杵一样，锁定邪魔的方位。
所以他只能先和姜月月守在客栈之中，静静地等待姬仙钟铃的消息。
而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姜月月的不适，便缓声安抚她：
“没事，我师兄师妹已经去找他了，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姜月月摇了摇头：“是剑一大哥，做了什么事情吗？”
她很敏锐。
“不清楚啊，这个要等他们回来，我们才能知晓。”哪怕事情已经算是明了，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李南石也不敢先下定论。
“那个，你们……不是一般人吧？”姜月月忽然问道。
李南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什么意思？”
“我感觉，你们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姜月月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就是感觉，你们离我很近，但又很遥远？哎呀，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我平时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若非心思活络，善于观察，姜月月也写不出那种需要细腻情感的言情话本。
作家，总是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
李南石惊异于她的敏感，面上却不置可否：“哪有，我们就是平平无奇的江湖人而已。”
“哦。”姜月月缓缓点了点头，但似乎是因为‘江湖’二字，触动了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一时间情绪有些低落。
写过奇书的李南石，也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怎么了？”
“没有，就是感觉……江湖，这个词听起来很美好，但其实很残酷的。”
想到那花船内外的参差，李南石也不免低沉，低声笑了笑：
“哪里又不残酷呢。”
江湖、世俗、世外，又哪有不残酷的地方。
江湖上有血雨腥风，世俗中有贫富悬殊，世外又有人魔之争。
偌大九州，又哪有什么安身和平之处呢。
年仅十六的姜月月，才刚走入这世俗不久，又怎会懂得李南石口中的道理，便只是继续道：
“我以前一直认为，江湖是个很美好的地方。”
“多美好？”
“就是……一人一马，所见所及便是江湖的那种感觉。逍遥自在，行肆无拘。”
“一人一马，所见所及便是江湖？亏你想得出来。”李南石笑了几声。
说实在，他也不曾身处江湖之中。
在三年以前，他也对江湖有所希冀。
金古温梁，这武侠四大家的著作他一本都不曾落下。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笔下的江湖。
但也并非都是如想象那般美好，那般潇洒的。
无非是恩恩怨怨，打打杀杀，偶尔再纵情花丛，片叶不沾。
来到临仙州，在南门客栈住下之后，三年间来来往往也有不少江湖人落脚投宿。
自那时起，这整个江湖，才在他心中勾勒出了全貌。
“姜小姐，你可听说过一句话？”他笑着问。
“什么话？”姜月月有些不太能接受李南石这别样的称呼，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是换个称呼喊我吧……”
“好的姜小姐。”
李南石有意逗弄姜月月，便也不听她的，自顾自地说着，“那句话啊，叫做——侠以武犯禁。”
“侠……以武犯禁？”姜月月不自觉地呢喃起这句话，细细品味着其中深意。
李南石点头笑着：
“你与我的利益，我与他的仇恨，这繁杂的一切共同编织了这个江湖。但凡与谁有仇有怨了，讲究的就是一个快意恩仇。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他们所谓的快意恩仇，又给其他人带来了多大的烦恼。”
“其他人？”
“是啊，其他人。就好比——那些平民百姓。”
姜月月似乎有些懂了。
李南石则继续解释：
“我们家呢，曾经是开客栈的。就跟咱们现在住的这个一样，有吃有喝，有的住。来来往往见过的，大多都是行走江湖的所谓‘江湖人’。”
“他们投宿在我们家客栈里，难免也被自己的仇家找上门来。就听到什么人大喊着谁谁谁的名号，又喊着什么他们的矛盾。不见得是杀父之仇这么大的事，但总归得喊上。仿佛要给自己杀人找个正当理由似的。”
“然后就开始劈里啪啦一顿打，打过了，面子里子都有了。没打过，喊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也给自己争了几分面子。江湖人都好这口嘛，搏个响亮点的名声嘛，没名没姓的，只要不死，对他们而言就没什么损失，是吧？”
姜月月听着李南石的叙述，有些想笑，但还是勉强忍住了，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嗯。”
“但他们是没损失了，有损失的又是谁呢？”
李南石悠悠叹了口气，“有损失的，还是平民百姓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