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么？”
吴坤问道。
众人无法从他面上看出什么情绪，他那张俊朗的面庞丝毫不起波澜。
但从他说的话，以及双眸渐渐浮上的金光来看，显然是答应了剑一的邀约。
众人心想也是，吴坤又怎会有不答应的理由。
他可是吴坤啊，临仙岛中所有人心目中公认的大师兄，如今他出关而来，显然是修炼出了第十六条灵川。
如此实力，又怎会被一个凡夫俗子，以剑相向，来证明自己的不是。
吴坤以‘破魔瞳’注视着剑一，忽然道：
“你的力量，很奇怪。”
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剑一身上散发的气息，很熟悉，但却绝非日夜相处的灵气。
若说是煞气或血肉之力，还算有些相似，但又有所差异。
“你能看出来？”剑一惊奇道，转念一想，便了然笑道，“是了，你有那双眼睛，能看出来也不奇怪。”
他说着，又转身向李南石这边：
“李兄弟，劳烦你们带着月月姑娘离远点，我怕误伤到她。”
本来他想说‘你们’，但想来想去，也不认为自己能有伤地到李南石的实力，便换了个字眼。
李南石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姜月月的肩膀，便带着姑娘与师兄师妹，一同退居人后。
围观的一众弟子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识趣地各自退至升仙台的四座大殿前，将整个升仙台留给了剑一与吴坤两人。
“那，我们便开始了？”
吴坤见周遭已经没了闲杂人等，便缓缓开口。
他双眼的金光变得愈发浓郁，有流光自眼前时而闪烁，十六条灵川的威压陡然爆发，似是想要先声夺人，给予剑一压力。
但哪怕如此庞大的灵压之下，剑一却如高山般巍然不动。
“不必如此。”剑一笑着道。
“怎么说？”
“我的这一剑，不是拿来与人搏命的。”
“你若不以你的剑攻向我，又如何证明你是正确的。”
吴坤想了想，回道，“而且我也很好奇，就算你通过二十年的修行，击败了我，又如何证明你才是对的？”
“也许我出剑之后，你就能体会到了。”
“那你但出无妨，看我能否接住便是。”
“此剑不会向你，我会向天。”
“向天？”
“对，你大可用你那双眼睛好好的看看这一剑，如若你觉得抵挡不住，便是我赢了。”
“你不怕我死不认账么？”
“不会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何况我们又不是以命相搏。”
“你别摆出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
“也许我真的很了解你。”
二人相距不远，吴坤的‘破魔瞳’能看透剑一此时浑身的弱点，却看不透他深邃眼眸隐含的深意。
他有些恼怒了：“我们可不算熟悉。”
剑一却道：“但我至少知道，对于‘邪魔’而言，你很固执，甚至称得上是偏执。”
“因为我从未见过一个能抵挡邪魔蛊惑的人。”
“那你今天便是见到了。”
吴坤愣住了。
剑一不顾，又道：
“这一剑，是邪魔的一剑。”
“亦是信念的一剑。”
剑一缓缓抬起了手上，那锈迹斑斑的铁剑。
岁月无情的侵蚀下，旁人都已看不真切它原本的样貌。
只有剑上逐渐浮现的煞气，牵动起了他们惊疑的心神。
不会有人比‘八天宗’的弟子还了解，什么样的人才有着操控煞气的能力了。
至少在他们的认知中，只有一种事物可以牵引煞气。
那便是邪魔。
但剑一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是被蛊惑污染。
于是他们便都定睛瞧着这一剑，想要从这一剑的身姿中看出一些门道来。
但却皆无所获。
他们只见到那锈剑上的黑气突然划破天际，似是要把常相陪伴的日月都斩个干净。
那让人心悸的煞气蔓延于天幕，更压迫着他们紧张而焦躁的内心。
就连李南石在这一瞬间，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将一个邪魔带到了仙门中来。
但那诡异的剑气转瞬即逝了。
只剩回过神来的众人，在死一样的寂静之中，品味起了这是怎样的一剑。
他们无法形容出那一剑带给他们的感受，只觉得在剑一出剑的一瞬间，天地都变得昏暗，浮云都变得晦涩。
只有李南石，看出了这向天一剑中，那坚定不移、时月难侵的信念。
那是剑一的信念。
除了李南石之外，在场中没有一个人，能面不改色地夸下海口，说自己能抵挡住这一剑。
吴坤自然也不例外。
他望着天边那信念一剑的余威，卡在喉头的言语不能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尚在惊疑之中徘徊。
好半晌，他才道：
“这、这是……邪魔的力量？”
剑一不像是有再行出剑的打算，从地上拾起散落一地的破布条，又重新将那柄锈剑‘龙吟’包裹住，斜挎在了自己的背后。
“对，这就是邪魔的力量。”
他很直白的承认了，“但我不是邪魔，你看得出来。”
“你为什么会掌握邪魔的力量？”
吴坤难以置信道。
眼前的一切，的确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一个神智清醒的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掌握邪魔的力量！？
这是他修道至今七十余载，所不曾见到过的。
甚至他敢断言，哪怕是自己的师傅左易，甚至是临仙岛的掌门张三，也都不曾见到过这般情形。
否则他们‘八天宗’，又何故会害怕仙魔之事，造成世俗恐慌，而隐瞒仙人的存在！
“你曾断定，被煞气所侵蚀的人，最终都会化为不念感情的邪魔。你也因此杀了我娘……”
剑一缓缓道，“但我自始至终都不这么认为。”
“所以我用邪魔赋予我的力量，诛杀了邪魔，并且站到了你的面前。”
“我来只是为了证明，我所坚持的，绝不是错的。”
“至少，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么？”
剑一的语气很轻，却字字砸在了吴坤，那原本牢固不破的信念之上。
煞气终将使人堕落，亦是他一直不曾动摇的信念。
而今，他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方才剑一那一剑的煞气轰向天空，此时残存的黑雾似乎被临仙岛天地的灵气消解，如今是无影无踪了。
但吴坤很清楚，这斩裂自己信念的一剑，将此生烙印在他的心头，永远也无法消去。
过了许久，他终于在挣扎之下，缓缓开口了：
“这一剑，我挡不住。”
“是你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