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味？”
“对，它不一定是善良的，但却是有趣的。就好比今天赵桥藏私了我一袋钱，是他的贪念作祟。而二牛今天差点因为小贼有了损失，却不接受我的‘赔偿’，也很有趣。”
“我有些不懂了……”
“是我说的太晦涩了。”
李南石想了想，便又道，“其实你就是在问我，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寻常百姓而已。”
“对呀。”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不想忘记我是谁而已。”
“啊？”钟铃嘟囔道，“师兄就是师兄啊，这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有了。你心目中的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英俊、强大、帅气、有趣、做饭好吃、像胡歌……”
“对对对，还是师妹了解我。”李南石连连点头，“但其实还要加上一个善良。”
“善良吗……”
“对。一个善良、英俊、有趣的李南石，才是李南石。一个邪恶、丑陋、无聊的李南石，就不是李南石。”
“师兄又在说废话了。”
“这可不是废话。”
李南石只是笑了笑，但终究是没再解释下去。
师妹，无敌的烦恼，你还是不明白啊。
无穷尽的力量不加以限制，是会让人迷失自我的。
李南石在刚得到这种力量时深有体会。
林南溪的南门客栈，时常有江湖人来往投宿。
也难免会出现在客栈之中，肆意妄为之人。
还记得，那是林南溪第一次被人骚扰。
知晓自己拥有强大力量的李南石，很难控制住将那人伤杀殆尽的想法。
他将那不知姓名的江湖客杀了。
但却惊异的发现，自己没有任何道德的负担。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欲要对林南溪图谋不轨。
而是他反应过来，在掌握无与伦比的力量之后，眼前这身为‘人’的江湖客，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那微不足道的蝼蚁。
就像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对蝼蚁产生什么怜悯之心的。
更不会因为蝼蚁死在面前，而有什么背德感。
他自然也不会如此。
只不过那个眼中的蝼蚁，实际上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心态上的变化。
当一个人执掌着生杀任何人的能力之后，他看待任何一件事的角度，都会与曾经截然不同。
这无可厚非，因为在强者为尊的世界就是如此。
就连修仙者一般也不会去管弱者的死活。
但李南石身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接受着平等、公正教育的现代人，是会因此而陷入挣扎的。
他在意识到所有一切，近乎蝼蚁之时，发现自己就要与曾经的那个‘李南石’背道而驰了。
他是否还是他？
他是李南石，还是一个掌握了力量，肆意妄为的怪物？
他害怕成为那个样子，所以也不愿肆意使用自己的力量，直至他身处世俗人情之中，重新找回了，那个有着‘道德’的自己。
他时常观察着别人的一举一动，从他们的动作、言语间，感受着那浓浓的人情味。
他喜欢每个人努力为生活奔波的样子，也对偶尔之间发生的口角，与人性使然的小动作而觉得有趣。
就好比那商队领头赵桥，偷偷藏私了钱老板的一袋铜钱，也好比二牛急切之下要出手教训刘正，却也不愿收李南石的‘赔偿’一般。
这般人情味，并非能以善恶概括，却时常表达着作为‘人’的真实感。
李南石不想任何人扰乱这份真实，而这归根结底，也因为他享受其中。
这种观念实则脱离了寻常百姓，亦不同于世外仙人，他更像是以‘上帝视角’俯视着一切，同时又保留了自己作为‘人’的道德观、善念。
若是林南溪在此，听到李南石的解释，也许便能想起王井曾说过的一句话：
“因为南石在乎着许多人，而你……只在乎他。”
这话中的‘许多人’，并非是新安镇中，那一两个与李南石熟识的人。
而是每个拥有自己故事，自己生活的芸芸众生。
无论那是善是恶，是偷是窃，李南石懒得去轻易干涉他们的生活。
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就好。
但是邪魔的出现，却打破了这芸芸众生的平衡。
因为邪魔的蛊惑是带有倾向性的，它们会勾起人的‘恶念’，压迫着善恶的天平被动的倾斜。
这才是李南石在新安镇见到邪魔之后，所真正在意的。
但这种感觉，是他没办法向钟铃所言明的。
概括下来，这便也是‘无敌’的烦恼吧……
钟铃见李南石不再说话，便也独自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二人渐渐不再作声，等待着姜月月的到来。
姜月月好不容易应付完自己的父母，便匆匆跑来告知李南石钟铃她了解到的事情：
“据说天师道是一个月前才出现的，而且第一次摇铃的时候，还出了岔子……”
“什么岔子？”
“我爹说，天师道的事情，刚开始并没有及时通过京城衙门通传出去，导致第一次摇铃的时候很多人都没有下跪。”
“然后呢？”
“按理来说，盛京城的人都不该知晓此事才对。但当时天师道在未时摇铃之后，还是有人直接就拜倒下跪了……”
李南石眉头一皱，忽地想起先前天师道突兀摇铃时候的景象。
他的印象里，的确是有人在听到铃声之后，便直接下跪，而那书生与刘阳春，却是在反应过来后才再行下跪。
这其中的差异，难道不是偶然么？
“而且，最近不止西城，盛京城好多人都容易忘事！”
李南石提起了精神。
“我也是在我爹和其他人聊布行一事的时候，偷偷听到的。说最近合作的哪个成衣店里的掌故，有些事情没太记清什么的……”
姜月月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之后，便又看向李南石，“李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但她刚把目光放到李南石身上时，却见少有的面色阴沉。
“师兄，你怎么了？”钟铃也见李南石表情不太好看，连忙问。
“师妹，我好像有眉目了。”
李南石只是缓缓吐了口浊气，而后道，“师妹，你还记得……平安村发生的事情么？”
姜月月当时昏迷，所以对平安村一事只知个大概。
但钟铃当时便与李南石在一起，亲耳听见了赵忠民死前的话。
李南石仅仅是稍稍提点，她便忽地明白了：
“师兄……你的意思是——”
李南石点点头：
“若真如平安村一般，盛京城……就出大事了。”
赵忠民死前曾说过，被那弱小邪魔寄居身体后，尚能保留生前的记忆，只成为七天一轮回的活死人。
若盛京城中这些失忆的人，真的和平安村的邪魔是一个类型。
那几乎便说明，如今的盛京城，俨然已不再是那繁华绚烂的京都——
而是一座充斥着邪魔的，活死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