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仙感到自己的意识有些混沌。
身下的触感，让他逐渐想通自己是躺在了地面上。
混沌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头痛、乏力。
不过这也让他逐渐清明起来。
他难以控制自己的躯体，就连缓缓睁眼，都显得有些吃力。
但好在勉强是睁开了。
睁开双眼，视线中是模糊的天花板——自己似乎还在父皇的寝殿。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晕倒？
姬仙不太明白。
他只记得是父皇喊自己帮忙查看法宝，但在自己掀开帘幕，踏入其中的下一秒，自己就已经失去意识。
父皇……父皇他没事吧……
姬仙想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子，但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仿佛……自己只剩下大脑一般。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姬仙慌忙地强行抬起脑袋，在看到自己仍然健全之后，才慢慢放心下来。
还好，自己不是真的只剩下个脑袋。
同时，他缓慢移动视线，以余光瞥见了周遭的些许动静。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宽松的素白睡袍，赤脚着地的人，正蹲在地面上，拿着什么东西，刻画着什么……
是父皇。
他来不及多想，吃力地从喉间挤出字节：
“父……皇……”
声音过于微弱，姬昌盛并未察觉。
姬昌盛就如同一个狂热的信徒一般，他瘦削面庞上的神色，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狰狞。
一种……充斥着喜悦的狰狞。
就仿佛他想得到的事物近在咫尺。
他显然已经刻画了很久了。
至于到底多长时间，他自己也不会细数。
只是从窗边透出的微光来分辨，如今时分已算不得早。
而在姬仙醒来后的不久，他终于刻画完毕了。
瞧着地上如法阵一般的‘杰作’，姬昌盛不由笑出了声。
“父……皇……”
他的耳边，又传出了姬仙虚弱的呼唤。
似乎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憩，姬仙浑身的那种乏力淡去许多。
只是仍然不足以支撑他控制自己的身躯。
但让姬昌盛听到他的声音，却绰绰有余了。
姬昌盛听到姬仙的呼唤后，意外地转过了身。
姬仙只听到自己敬爱的父皇，口中的第一句话，是疑惑的口吻：
“你怎么现在才醒？”
姬仙怔了怔，不明白父皇话中深意。
他只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说道：
“水……”
“不急。”姬昌盛笑着打断了自己的儿子。
姬仙抬眼，呆愣地瞧了一眼自己的父皇。
姬昌盛的嘴角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弧度向上扬起，就要咧开他的嘴角一般。
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让姬仙一度以为姬昌盛是着了魔。
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姬仙这才明白过来。
自己突如其来的晕厥，出自最敬爱的父皇之手。
“为什么……”
他不解。
“仙儿，你可莫要怪寡人啊。”
姬昌盛嘴上是虽这么说，却难掩他雀跃的心情，“寡人是真想让你多活几个时辰的……”
“但谁让你不懂事，随意乱走动，撞破了真相呢。”
“真……相？”
“如果你老老实实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多好。”
姬昌盛笑着，“这样你晚上还能和我多聊一聊天，再安心赴死呢……你毕竟也算我的骨肉啊。”
“父皇……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
姬昌盛蹲在了姬仙的身边，目光一直盯着他的腹部，“毕竟都是我做的啊，我又为何不知？”
姬仙瞪大了双眸。
但也隐隐有了几分了然。
是啊。
自己才刚刚赶回盛京，便能发现这其中的诡异。
父皇久居深宫，又有什么理由被蒙在鼓里？
他不说，不去对此行动，便只能说明，那些诡异的御厨，和三哥的变化——与他有关。
但他真的太信任父皇了。
他敬爱姬昌盛，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将此事的缘由，向姬昌盛去推导。
即使他真的想到这个答案，也会在心中暗自否定。
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最敬重的父亲。
于是在姬昌盛承认这一切事情都是自己所为时，让他难免会感到失望与痛苦。
“为什么……”
“因为长生啊，长生。”
“无法修道……又谈何长生？”
“所以，我这不是选择了另一种办法么？”
姬昌盛笑道，“你们是怎么称呼它们的来着？好像是叫……邪魔？你瞧瞧它们，被煞气蕴养，保留着记忆，又不死不灭——这何尝不是一种长生？”
姬仙霎时间想起了，平安村所发生的事情。
他回道：“他们已经死了！没了血肉，只以七天轮回的记忆存活于世……又如何算得了长生。”
姬昌盛有些惊讶：
“你居然还知道些内幕。”
“你杀了三哥……杀了你自己的骨肉！”
姬仙感受着自己如刀割般的心腔，缓缓道。
“不止勇儿……你们全部人，包括你，都会如朕一般，成为真正的永生之人！”
“朕会让你们享受着，与朕一般相似的长生。而朕，将会成为这永生之国的国君！”
既然一切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姬昌盛也不必再去隐瞒。
他缓缓站了起来，去床榻上拿起了一页古纸：
“需要鲜血么……”
他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刀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自手臂滴落，证明他还是一个人。
“为了长生，你竟然还想成为邪魔……”
姬仙虚弱地笑道。
“不，只有你们会是邪魔。”
“什么？”
“我会拥有自己的生灵，踏上正统的仙途！”
姬昌盛的血，滴落在了那不知名的阵法之上。
一道浅金色的纹光缓缓升起，似乎是与血液建立了某种联系。
姬仙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直立、腾空。
他如今没了生灵，没了修为，心府之中空无一物。
却仍然感觉到了一股不适。
还有几分熟悉……
“这是？”
“仙儿，寡人听人说，你已跨入聚灵之境，乃蛟龙之身？”
姬仙默不作声。
姬昌盛缓缓叹了口气：
“虽是水蛟，而非真龙，配不上我这天子之躯，但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父皇……你要剥我生灵？”
姬仙终于意识到，此情此景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与平安村之时，尊师赵忠民与人设计，将自己引入那剥夺生灵，化为邪龙的阵法如出一辙！
“剥？用词何必那么难听。”姬昌盛喉间响起几声阴笑，“那本来就是朕的！”
他看向姬仙的眸光中，是隐隐的怒意与渴求：
“朕乃武朝天子，一国之君！身负武朝之气运，肩扛天下之重托！”
“你不过是朕与一个凡女意外诞下的子嗣，凭什么能掌握朕都不曾拥有的龙灵！”
“是你……是你这个贱种，偷了朕修道的资格！你是一个偷盗者——一个窃取了朕的龙灵，夺走了朕的气运的窃贼！”
“若不是你，朕早就参悟长生大道，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
“如今……朕只不过，是要把你窃走的，再拿回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