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才作为仙王府的护卫,一般是无法如姬仙一般随意进出皇宫的。
梦境中,那高耸伫立的‘登天楼’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精心修缮的绿植,姬仙便让三才在绿植旁等候自己。
再一次进宫,整个宫中环境便与先前的寂静无声,大相径庭。
不止是宫中鸟雀的吟啼环绕,亦有于金銮殿鱼贯而出的朝臣们,相互之间的耳语与埋怨。
抬头望向高挂的悬日,姬仙大致明白,现下应是刚下早朝的时间。
自金銮殿走出的朝臣中,有他熟悉的面孔,也有不相识的生人,但都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远远地便向他行礼。
姬仙只得回礼,再摆了摆手。
这属于礼法问题,纵使他不是很喜欢,也马虎不得。
只是回礼的同时,他远远瞥见了一抹不能再眼熟的面容。
那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戴着一顶乌纱帽,行礼之后转而又跟身旁的同僚絮絮叨叨地,想来是圣上又驳回了他什么意见,或是再朝堂之中又与圣上吵了起来。
那是赵忠民。
姬仙想要过去打声招呼,最终却张了张嘴,没敢上前说什么。
毕竟一副满面红光的模样,他要是上前寒暄两句,免不得被好好训诫一顿。
不过言谈之间,赵忠民似乎又与同僚笑了起来。
看起来又很开心的模样。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仙王殿下,皇上听闻您入了宫,特传下口谕,让老奴将您带过去呢。”
姬仙的耳边,又响起了公公的嗓音。
定睛一看,这太监他还认得。
他刚入临仙岛时,姬昌盛便执意让这太监与他一同前去,无论自己如何推脱都驳不回他的决定。
而今想想,这背后,或许有着‘国师’的授意也说不定。
想归想,但姬昌盛既然召见了他,他总归还是要跟着走的。
他也想看看,这‘太平盛世’中的姬昌盛,又是一番怎样的仪态。
随着年长太监一同上了阶梯,进到金銮殿之中,朝臣们都已经散去,只留姬昌盛一人还坐在那正前的高椅上,一脸平和的看着他。
这倒是稀奇了。
姬仙以余光观察着姬昌盛,对方穿得是一件正统的龙袍,头上的帝冕看起来有些朴素,整个人不似他印象中的阴沉与癫狂,反而多了几分威严与柔和。
走到正中,姬仙跪拜道:
“儿臣拜见父皇。”
“平身吧。”
“谢父皇。”
姬仙这才直起身子,与姬昌盛对视起来。
姬昌盛带着对他不曾有过的笑意,开口问道:
“仙儿此番进宫,所为何事?”
姬仙拜道:“只是有些想念母妃了,进宫来看望看望。”
姬昌盛满意的笑着:
“说起来,你好像也的确很久没见你娘了,有这份孝心是好事。”
姬仙不语。
“怎么,有心事?”
姬昌盛见姬仙沉默起来,好奇道。
“没有。只是昨日睡眠不佳,而今有些疲累困顿。”
姬仙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眼前的‘父皇’。
他感觉,眼前之人好像的确是自己的父皇,但却又有太多出入。
这般平和而又不失威严的父皇,并非是他现实所面对的父皇,而更像是他心中的父皇。
但这却让他更茫然无措了。
“小杏子。”姬昌盛叹息一声,朗声道。
候在一旁的老太监,连忙上前:“老奴在。”
“去,将先前元儿送来的那盒安神香拿来。”
“喳。”
话音刚落,小杏子就连忙向着龙椅之后走。
“前些日子,你大哥送来了一些安神助眠的香薰,朕本也用不上,待会儿你拿回去,待睡前点上两根,好好休息。”
听着姬昌盛关切的话语,姬仙有些受宠若惊。
这几乎是他梦想中的待遇!
而今,竟真的在‘梦’中实现了。
这算什么……
我自己做了个梦,用以补偿自己不幸的童年么?
姬仙有些走神,使得姬昌盛呼唤了好几声,才让他堪堪抬起了头:
“谢父皇。”
见自己的儿子有些魂不守舍得模样,姬昌盛又缓缓叹气:
“唉,你这孩子,也不知每天都在忙些什么,怎还累成这副样子了。”
姬仙想起清晨之际,那娇俏少女乍泄的春光,不由脸一阵臊红。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梦里的自己会如此……
难不成这是他的本性?
不可能不可能!
“儿臣会多加注意的。”
姬仙回答之际,小杏子已经从大殿之后走了回来,受到姬昌盛眼神的示意后,便连忙将手上精贵的盒子递给了姬仙。
姬仙接过后,他又默不作声的退了回去。
“你们这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姬昌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姬仙倾诉什么,“呼阳山发了大水,淹没了周边县镇,致使民不聊生,朕怎么可能不痛心?可这赵忠民,他,他怎敢在朝廷之上骂朕!”
“???”
姬仙愣了愣,“老师?”
梦里的老师,竟然这么刚?
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天子,而且还安然无恙地踏出金銮殿?
不过,老师似乎本就是这个性格……
“可不?”
姬昌盛虽然一副气急的样子,但又不像是有什么极大的怨念,
“说什么朕不体恤民情,毫不作为……他奶奶的,就因为这场大水,朕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半夜都要点灯查阅奏折,就是为了多了解当地情况,好下对策——他怎么敢说得出口的?”
“皇上息怒啊,莫要急坏了身子。”
小杏子连忙提醒。
姬仙也赶忙解释:“老师可能是有些着急了,才……”
“朕知道,而今平阳城周边民不聊生,朝廷却迟迟没什么动作,朕也急,朕不怪他。只是这粮款的筹备需要时间啊,他——”
姬昌盛顿了顿,“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了。行了,仙儿,快去看望你娘吧。多日不见,你娘肯定也想你想得紧了。”
“是,父皇。”姬仙说着,便要告退。
“对了。”姬昌盛又叫住了他,“今日就别急着走了,中午的时候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姬仙又愣了愣。
“怎么,朕百忙抽空和你吃个饭,你还不乐意了?”
“怎会,儿臣高兴还来不及。”
“哼,谅你小子也不敢……行了,别在朕面前耽误时间了,朕还有奏折要批,赶紧下去吧。”
姬仙能够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颤抖,都让他难以发声了。
但他仍是强装镇定地道:
“是,儿臣这就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