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石一路登上了山海楼的最顶峰。
山海楼依山而建,顶峰云雾缭绕看不真切,雾气依稀透过纸窗渗入到了楼阁之间,让整个楼内都充斥着些许不真实感。
他一路畅通无阻,或许是纪元事先打过招呼。
偶有忙碌的修士经过,他上前问话时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李南石的问题。
那眸中的敬畏之情,让李南石颇感疑惑。
他顺着修士的指路一路登顶,直接进入了楼顶唯一的房间之中。
和煦的暖阳照的纪元的头顶隐隐发光,李南石一眼就认出了他。
“前辈,你来了。”
纪元本坐在房间正中之处,股下是一不知何等材质的蒲团,见到李南石自顾自推门而入,便起身迎了上来。
李南石见整个房间虽大,却很空旷,除了一个蒲团之外,便没有什么其它内饰,四角之处各有隐隐发光的不知名的符文,有些好奇道:
“没想到这房间倒是相当朴素。”
纪元笑了笑,解答道:“都这个年纪了,也没什么想要享受的东西了,只能将整个房间做成聚灵阵,维持一下生机这样子。”
“你还能活多久?”李南石没什么敬畏之心,随意问道。
“短时间死不了,这聚灵法阵只是为了让我活得更久一些。”
开源境虽被称之为‘地仙’,但连‘真仙’都有着既定的寿命,地仙也便不可能永垂不朽。
“所以说,长生这条路终究只是虚幻。”
李南石淡淡道,
“无数人妄图与天地同寿,但哪怕走到终点,也还是逃不过死亡的追逐。”
“只是让死亡来得更慢一些而已。”
纪元笑着道:
“天地亦有寿命,与天地同寿已经足够弥久,明德真仙活得时间就已经很长了。”
李南石一直对他人口中的‘明德真仙’深感好奇:“明德真仙活了多久?”
“很久。”纪元说道,“久到没有人知道他活了多久。”
“他不是与你们同时期的人么?”
“不是。”
纪元叹了口气,“与我们同一辈的修士,而今只剩下了七个。”
墨家老祖死在了李南石的剑下,如今也只剩下了七个。
李南石看了看纪元的神情,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恨意:“你和墨家老祖的关系如何?”
“还不错。”
纪元如实回答,
“毕竟都是同一个时代活过来的老怪物,哪怕彼此曾经磕磕绊绊,有时候免不了出现矛盾、仇恨,但当我们转眼发现,身边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人的时候,彼此之间反而更加珍惜起这段情谊来了。”
“所以我们几个之间的关系,都还不错。”
纪元的眸中闪过几分追忆。
也许在千万年前,他们的关系并不见得有多好。
或许还曾为了一件至宝大打出手,因为一个仙子而相互厮杀。
但千万年后,他们几乎站在了世界的巅峰。
熟悉的人一个个走在了自己的前面,最终只剩下了如冤家一般的彼此,难免会惺惺相惜。
毕竟他们是彼此唯一熟悉的人了。
“长生有的时候也算一种诅咒。”李南石又道。
看着自己的亲友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而自己仍要踏步向前,直至孤身一人。
这对李南石而言,的确算得上是一种诅咒。
“是。”
纪元叹了口气,
“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我们有着作为人的情感。我曾以为走在成仙的路上要摒弃这些东西,但最终却发现想要真正忘却他们,很难。”
“难道我不想真正忘记他们。”
“踏上这条路,本就是为了从心所欲,而不是被所谓的规则再次束缚。否则就是解开了一个枷锁,又自己套上了新的枷锁——所以我时常能看开,但我却不愿忘记。”
李南石赞叹道:
“你活得倒是通透很多。”
“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得就通透了。”
“所以你不恨我,是因为你看的开?”
“我为什么要恨你。”
纪元好笑道,
“墨老鬼的死的确让我觉得可惜,但也仅此而已了。说到底,我本来也不希望带领所有人逃离到一个所谓的新世界中——它的不确定因素太过广泛,仅仅靠川流境修士的探索,无法真正描绘那个世界的全貌。”
他紧接着叹了一口气:
“之所以赞成这个计划,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没有其它的选择。”
“前辈既有着其它合理的想法,那便是有了新的选择,这无非如道理之争一般,有时候不见得有什么对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
“墨老鬼是一个固执的人,如果前辈不展露真正的实力,他是不会相信前辈有如此通天之能的。”
“所以墨老鬼死的不冤。”
李南石笑了笑:
“你看起来好像对我很自信一样。”
“因为前辈有这个能力。”
纪元道,
“我们开源境无法于中州之上肆意出手,皆是因为害怕这座空岛承受不住我们的威能、分崩离析,否则千年前的葬骨冢一役也便不会惨败。”
“但倘若由我们来维持整个中州的稳定,前辈出手击退邪魔,或许真的能将邪魔杀退到深渊之中也说不定。”
“你是我们人类扭转战局的关键。”
李南石摆了摆手:
“别扣那么大帽子,我可承受不起。”
他笑了笑,思索了片刻:“所以你是想让我带领修士,击退邪魔么?”
“如果前辈愿意的话。”
纪元说着,右手轻轻一招,一缕青烟从门外飘入,竟是化为了一张茶桌,上面摆放着一个棋盘和一壶清茶,
“不如我们坐下详谈?”
“合理,能坐着为什么要站着。”
二人席地而坐,各执黑白。
“我不会下棋。”
李南石忽然说道,
“围棋这种门门道道的,说实话我并不是很能理解。”
除非是受过专业训练,否则寻常人也不会去研究围棋如何去下。
李南石属于那种,课上时间走神,闲着没事儿干,所以时常与同桌在书本上画一个方格棋盘,拿着铅笔在上面涂黑白下五子棋的类型。
五子棋他也不见得多会。
只是不想好好听课所以用来打发时间而已。
纪元似乎是料到李南石会这么说一般,只是淡淡笑了笑,将黑棋置于正中:
“没关系,下五子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