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道冲天剑光散去，荒漠之上只留下了一道向深渊处不断流溢黄沙的裂缝，而不见胡战的踪迹。
许是被剑光吞没后，再没留下一点痕迹。
那条剑痕深不见底，原本静跪的三百精兵连忙向周遭逃窜，以免随着黄沙掉入那条沟壑之中。
一众修士各使法器悬于高空，得以幸免。
他们看着那斩出惊天一剑的李南石，此时也已然踏上了白玉长剑，伫立于高空之上。
皆心有余悸。
原来……待在他的身边就能活，是真的。
回想起先前自己一众人还犹豫着要不要就此逃遁，又想起那胡战抛来的两个人头，他们皆是庆幸自己的犹豫。
如果早早下了决定，兴许自己也逃不过那两颗人头的下场。
胡战虽暂时没有屠杀人类的想法，但他仍然将两颗人头抛来，只说明他想要威慑一众修士。
却没想到因为云明和那妖狐的出现，而徒增事端。
李南石见对面正主都已经下场了，自然也没打算留情。
胡战的死是必要的。
因为团结这两个字真的很可怕。
哪怕他们暗地里仍然维持着内斗，哪怕这份团结不过是暴力压制的产物，但只要妖族意识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人类，那便足以暂时性的解决很多矛盾。
人类固然有着开源境老祖的庇佑，但妖族也并非独木难支。
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上天”的存在。
是这个“上天”将人类的计划告诉了胡战，也是这个“上天”在暗中促使妖族的统一。
这个“上天”是谁？
李南石暂且还不得而知。
他凝视着脚下那道剑光斩出的沟壑，他的一剑已经斩到了黄沙之底，黄沙向其间流溢，如今已经渐渐铺平。
他并不确定其中是否还有胡战的踪迹。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真的斩到了胡战的身上。
在方才出剑之后，他并没有什么实感，而胡战却无影无踪了。
他觉得自己在出剑之时，有什么人将胡战救走了。
那或许就是“上天”。
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胡战救走，李南石无法估量那“上天”的实力。
至少，要比开源境的墨家老祖强上太多。
“看来这方世界，还有很多看不真切的地方啊……”
李南石叹了一口气，见沟壑彻底抹平，便又落回到了地面上。
他先看了看林南溪。
姐姐的面色如常，仍旧没什么变化。
他向姐姐挥了挥手，姐姐同样挥手作为回应。
看来不是被自己的一剑给吓傻了。
李南石挑了挑眉，又走到了云明的身边。
此时的云明正平躺在地上，吴坤和谢雨菲还在跟云明絮絮叨叨的，二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显然是对云明失望极了。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你才多大点实力啊，就赶着去人家面前送。
被一头妖狐卖了还给人家数钱，那狐狸分明是想拉着你一块儿死。
云明默不作声，好半晌，他才有些虚弱地回道：
“师兄、师姐……我都知道。”
他笑得有些惨然，浑身骨骼被胡战揉的七零八碎，一副奄奄一息之态。
吴坤将身上保命的丹药都喂给他服下，才堪堪吊住了他的命，让他得以能被默不作声的妖狐疗伤——
他身上一直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李南石曾见过，那是妖狐疗伤的光晕。
狐狸没说话，也不知她是不敢说话还是不愿说话。
总之，吴坤见到自家师弟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听”的模样，缓缓叹了口气，好半晌才嘟囔一句：
“舔狗二号。”
云明干笑一声，又道：
“其实我都知道……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去帮她的话，她就一直都会被仇恨蒙蔽……只有真正行动了，她才能真的放下，无论结果如何。”
“要不是李南石，你小命都给你玩没了！”
谢雨菲没好气的道。
“我不想牵连李大哥的……这件事，只有我们亲自去做才行。”
云明缓缓点了点头，“哪怕十死无生，也仍然要亲自去做，这件事和李大哥本来没关系的，最后却还要靠他来收尾……”
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从他知晓妖狐最终的目的那一刻起。
由于共生锁的存在，他与妖狐之间那似有若无的情感联系，能让他清楚地知晓妖狐想做什么。
苏媚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
可其实云明什么都知道。
无论是苏媚心中怀揣的仇恨，还是她被仇恨蒙蔽的神智，或是她因冲昏了头而根本没去想的后手——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苏媚，从没想过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能否击败胡战这个事实。
当年二人两败俱伤，她被迫从空间裂缝中逃走，胡战也因此休养数年，才又开始征战杀伐。
但今时不同往日，云明的身体虽然能够承载她的妖力，但他的武艺根本没办法与修为更精进的胡战相提并论。
他们根本就是在送死。
这些云明都知道。
但他仍然义无反顾的刺出了那一枪。
因为阻挠苏媚，便永远不可能让苏媚从中解脱。
这是一场必败的决斗，他只想让苏媚在这场决斗中正视自己，从仇恨中超脱，无论超脱的方法是溃败还是绝望。
而他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却最终还是让李南石为他兜了底，因自己与苏媚的任性而收拾烂摊子。
他为此而过意不去。
李南石已经走至三人身边，看着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云明，却道：
“说你舔狗二号真是一点都不虚的，你都比你大师兄要舔了。”
“李兄弟，这时候别带上我啊。”
没去管吴坤的嚷嚷，李南石又道：
“不过你就算是再浪，只要是命垂一线我都会出手。我可不管你有什么信念、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这跟我没关系，我只管自己是否心安。”
云明愣了愣：“为什么……明明这件事和李大哥没关系……”
“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
李南石淡淡道，
“如果连生死之际的朋友都救不下来，那我这个剑仙当的也太没意思了。”
李南石这么说着，目光却是晦暗了下来。
有些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这个剑仙当的没什么意思。
他能巧舌如簧，却劝不了一个善恶不明的王井。
他能一剑开天，却救不回一个寿命将近的剑一。
他明明无敌了，却仍有很多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如果连一个不要命的云明都救不回来，
那他这个无敌也太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