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远本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如今发现苟胜忽然断掉一臂，更是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快！快起千杀阵护身！”
他们处于群妖众的领地中，并非没有考虑过护身的办法，而今见情势不妙，汪远连忙下令。
数道乳白色光晕自每个人的身前闪现，幻化为浮空符文，随着近百条光线汇聚，那灵线渐渐染成了血红色，将近百位修士笼罩起来。
“逃——快逃！”
苟胜仍是向着他们喊道。
汪远见到苟胜焦急的模样，于心不忍，手上法诀再现，苟胜倒地的身躯，却是凭空被他拖入了血红色的杀阵之中，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苟将军，这究竟怎么回事！？”
他怒声问道。
“族长要献祭你们，此地不宜久留！”
苟胜没再多解释，但当他的目光再次着眼于苟或之时，却见苟或已经捡起了他的那条断臂，凑到自己的口鼻前：
“这甜美的鲜血……正是神主所迫切的——”
他说着，竟开始撕咬起苟胜那条血淋淋的手臂！
“啊——”
哪怕那条手臂已经与苟胜的身体分离，苟胜也仍旧能感受到那份手臂被啃食的痛苦。
那是牵扯到灵魂的痛楚。
“快、快跑！”
这番同类相食的画面，着实给汪远一众人吓得不轻。
他们手上法决再起，沿着周身血色的屏障中，描起一个圆形的范围，脚下的土地在一时震颤过后，却是凭空升起，把他们托举起来，便要向天空飞去——
忽然！
其余五位族长暴起，他们虚空抓握，竟是将那托举众人的土地硬生捏碎！
一众修士猝然倒地，勉强站稳身形，落在了坑洞之中。
“你们既以帮我群妖众击退外敌，不若便再帮我们最后一步——为至高神主献上你们的血肉，是无上的荣光！”
苟或已经将断臂吞入腹中，他那如黑犬的嘴角，还流淌着苟胜的血液。
他将嘴角的鲜血抹去，又以衣袖将自己的嘴巴掩盖。
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呕吐声。
一滩脓液自他的衣袖处垂落——
那脓液中，竟是爬出了一群蠕动的地虫。
它们如此细小，宛若缩小后的蛇蝎，却通身漆黑，密密麻麻，让人不寒而栗。
那地虫虽小，但速度却极为迅速，不消片刻便要冲至血色屏障之前。
却见他们相触之时，血色屏障中涌现出千万交叠血线，粉碎了地虫的身躯。
汪远刚想缓缓舒一口气，却见那被血线切割的身躯，有半数落于屏障之中，还不等他回过神来，那半数的身躯便犹如活过来一般，向着汪远等人涌来！
“千杀阵作用甚微，快，结隔绝阵！”
汪远大吼一声，便又要结阵。
但速度已然不及！
地虫涌上了站在最前列的修士身上，顷刻之间便将其吞没殆尽，那修士便如同被融化了一般，浑身溃烂在地，甚至连呼救声都未发出。
失去阵眼的依托，那血色杀阵刹那间便分崩离析。
防护大阵无效，便只能各凭本事了，橘红色的烈火自一名修士袖间涌出，笼罩在了全身。
他本站于前列，但当烈火附着全身之后，那地虫却似害怕一般绕道而行。
注意到了这点异样，汪远连忙大喊：
“这小虫弱火！我们以烈火驱散之！”
一众修士大喜过望，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但凡有修行过火法的，皆是各显神通，缓过了片刻。
但还没等他们来得及高兴，六位族长的身形却已至眼前！
苟或随意的拽住那全身包裹火焰的修士，也不顾那烈火的灼烧，扯下他的一条手臂，便又放入口中啃食。
但这次，将手臂放入口中撕扯血肉的苟或，却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口感不对！
那覆盖烈火的修士，刹那间变成了一张纸人！
他口中自以为的血肉，却是那纸人的碎屑！？
“这是假的！”
他惊怒出声。
另外五位族长，也先后啃食着修士的肉身，却也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这些人类……都是纸人！？是那群人类施下的障眼法！”
苟胜听着六位族长的惊怒之声，霎时间也是愣住了。
随后他却是反应了过来。
自始至终，帮助他们抵御外敌，为阵法输送灵力的修士——自始至终便是这些纸人！
是啊，人类如此狡猾，又精通那千奇百怪的术法。
又怎可能不留有后手，任他们妖族宰割！
无论是设下所谓的千杀阵，还是以烈火阻挡地虫的吞噬，都只不过是他们拖延时间的障眼法！
他的目光着眼于其余修士的身上，却见他们被发现身份之后，便纷纷化为了一张张手掌大小的纸人，飘落在了地面上。
只留下了汪远一个人。
苟胜怔了怔。
汪远注意到了苟胜的目光，只是苦笑了一声，显得颇为虚弱：
“没办法，总要有人牺牲的，阵眼可没法用纸人代替。”
纸人根本无法传输灵力，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在纸人身上事先做好的先手。
如此，他只需调动自身灵力，便可将事先在纸人上画好的阵法、符箓激活。
千杀阵的组成，与那烈火便由此而来。
这一切都是汪远的手笔，是他在明了一众修士的处境之后，所得出的解决办法。
倘若群妖众真的在战后过河拆桥，或是压根就没能阻挡万妖之主的铁蹄，有他操控这些纸人作为牵扯，也能够周旋一段时间。
于是才有了纸人被吞没后没有一声呼救，而是直接融化的效果。
也是人类一方，所说的一切言语，都出自他口的原因。
而今，意识到万妖之主已死的那群人类，说不定早就已经逃出生天了。
明白过来这一切的苟胜，却是忽地大笑起来。
枉自己还自作多情的想救下这些人类，以换取那李南石的好感，如此也能庇佑整个天狗族，不因六位族长的举措而受到牵连。
却不曾想，这一切都是自己想的太多。
汪远等人的示弱麻痹了自己，真的让他以为人类就是一个胆小羸弱的种族，纵使有着不俗的实力，也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不过尔尔。
但他们亦有着在危急之时，保全自己的手段。
示敌以弱，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让他们以为人类真的被自己拿捏在了手里。
不只是自己，就连那六位族长也被这群人类的外表所蒙蔽。
“倘若我今日之后还能活下来，定要多加小心你们这些人类才是。”苟胜惨笑道。
“苟将军，这一切，还得等我们活下来再说。”
汪远虽不清楚苟胜为什么想要帮助他们人类，但既然苟胜愿意施以善意，在这独木难支的情况下，他也不介意与苟胜并肩作战。
哪怕希望很渺茫。
毕竟眼前是六位实力更加精进的族长，与一众诡异的地虫。
而他们这边，只有自己一个最近才踏入入海境的修士，与一个断臂的苟胜。
若定论绝望二字，并不为过。
不过也没差了。
汪远抬眼瞧着冲自己怒目而视的，那被欺骗的六位族长，叹了口气。
他本就是打算牺牲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