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李南石倒不是在拒绝姐姐，只是觉得好奇。
姐姐这两年间从未提起过‘回家’这件事，为何会在今日的这个时候，忽然提出回家这个念头。
“温先生临走前说，如果我对自己的过去存有疑惑，便再回到新安镇看一看，到那时起，再去带着疑惑去寻找师傅……”
“张三？”
“嗯。”
“温先生没有说为什么吗？”
“那时温先生的意识已经很混沌了，她许是来不及把一切都解释给我听。”
“那你想要什么时候回去？”
“我看你。”
“你想让我陪着你一起去吗？”
“你不想陪着我一起去吗？”
姐姐直视向李南石的目光颇为委屈，就好像李南石是一个变了心的负心汉。
李南石连忙解释：
“怎么可能，我是怕你不想让我和你一起，毕竟这是你的过去，你的秘密。”
“你不要老自以为是啊，为什么是我的过去，我就不想让你知道呢？”
“额……”
李南石尴尬在了原地。
这番仓促的理由并没有得来林南溪的满意。
但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自己只是想让林南溪说出这种，诸如“我需要你，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的这种话。
要是让姐姐知道自己在有意引导，指不定她一怒之下就撇下自己，一个人先跑回去了呢。
可千万不能让林南溪一个人面对新安镇的事实。
因为新安城的毁灭，便与她亦师亦友的温先生有关——
自己绝不能在姐姐茫然无措的时候选择逃避，待姐姐知晓真相后，她一定会比现在更需要依靠。
所以哪怕林南溪不想让他跟着一起去，到时他也一定会跟着她。
而且，温善和似乎也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当时在妖灵大地的时候，自己曾经总结过过去发生的一切，虽然将其串联了起来，但是还是有些许地方说不通。
诸如张三在其中扮演了个怎样的角色，诸如温善和究竟是如何从中州的煞境漂流到临仙州的新安镇。
那寄宿着她残魂的玉佩，是如何落到林南溪的父母手上的。
林南溪是先天道体，如今回过头去思索，如此精准的定点定位，仿佛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一般，让人脊背发寒。
种种疑惑，李南石当然也想解开。
这或许与他那空白的过去，也有所关联。
“那我们不如说走就走？”
李南石想了想，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能早些解开谜底就没必要拖着，
“反正临仙岛与盛京城开通了一扇传送门，我们借着传送门前往临仙岛，能少走两天路程，兴许天亮之前就能回去。”
“好。”
林南溪自无不可，如今她要比李南石急切的多。
在妖灵大地时，她便意识到自己忘却了许多过去，甚至有关于她父母的记忆她都觉得极为混沌，无法回想起来。
她至今都不清楚父母究竟因何过世，对于年少时的记忆时时没有印象。
将记忆往前追溯，最多只能想起父母已经过世，自己一个人拉扯着整个客栈兴衰的经历。
二人不再耽搁，待林南溪彻底整理好情绪，将那份伤感深埋在心中后，便要说走就走。
林南溪与李南石一同站在自在如意化为的飞剑上，趁着这段时间，李南石便向姐姐介绍了一番成为器灵的钟铃。
姐姐对钟铃如今这番存在表示相当吃惊，毕竟她曾经见过少女，甚至还在同一张桌子吃过火锅。
如今物是人非，却没想到钟铃连人都做不成了。
不过对于已经成为器灵的小师妹，她这个做姐姐的倒是没有生出什么吃醋的心思。
也许是她根本没把钟铃当作自己‘情敌’一般的存在，也许是当下经历了种种之后，她没办法生起什么吃醋的意味。
总归李南石介绍完钟铃之后，人身也都安全。
只是，在踏着飞剑一路向着临仙岛的传送门飞去的时候，李南石却瞧见传送门前站着一抹熟悉的倩影。
苏不语的面上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冷脸，踏入贯灵境之后二人再见，李南石总觉得师傅身旁的空气都不自觉寒冷起来。
苏不语在见到李南石向她飞来时，显然是有些诧异，但还是冲他招了招手。
飞剑落地，李南石好奇问道：
“师傅，你怎么在这？我之前听人说升仙台要安排你和无尘的传道讲座呢……”
苏不语显然是没想到，李南石竟然还认自己这个‘师傅’，但想了想，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师徒’关系，他们之间好像换什么其它的称呼都显得有些别扭。
于是她没再纠结称呼的事情，而是直接说道：
“我在等你。”
“等我？”
“钟铃呢？”
“额……在这儿。”
苏不语显然是知道了临仙岛上发生的诸多事情，事了之后，也很清楚李南石绝不可能斩杀钟铃。
李南石知道这也瞒不住，招了招悬浮在一旁的白玉长剑，略有尴尬地递向苏不语。
被提到的钟铃什么话也没说。
她实在是难以启齿。
她当然很想告诉师傅，自己仍是她的弟子，但她的所作所为却又让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苏不语仍旧是冷着一张脸。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白玉长剑，这让长剑有些惊慌似地颤抖起来。
钟铃很害怕师傅的指责。
她很愧疚。
她让苏不语因她而蒙羞。
苏不语的面容越是如寒霜刺骨，她心里便越是没底气。
哪怕苏不语一向如此。
但师傅最终只是幽幽一叹，语气间多出了几分愧疚：
“对不起，钟铃。”
钟铃愣住了。
那颤抖的剑身转而变得平复：
“师傅……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师傅。”
苏不语道，
“如果我出关的及时，又怎会让你受此蒙冤。”
“没、没关系的师傅……我本来就有错，不值得你的原谅……我、我——”
“我是你的师傅。”
苏不语并没有去谴责钟铃的过去，
“你犯下的错误，我也有责任。”
“师傅……”
钟铃还想说什么，却被苏不语冷硬打断了：
“所以，有什么过错，未来我们一起来承担。”
在苏不语看来，她自己一直是一个不称职的师傅。
如果她足够称职，就不会让姬仙被人羞辱而无力为他讨回公道。
如果她足够称职，就不会让钟铃明明是在挽回过错却无辜蒙冤。
她过去没有能力，没办法为自己的弟子们再做些什么。
如果没有李南石，她无法想象自己的两位弟子如今会是怎样的境况。
所以她不够称职。
但幸运的是，她还有成为一个称职师傅的机会。
“师傅……”
钟铃似乎有些哽咽了。
她又怎会想得到，哪怕自己犯下了那么多的错误，也仍旧会有人愿意陪伴自己，帮助自己弥补曾经的错。
这就是被人关爱的滋味么？
她……
也称得上，是一个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