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石知道,张叔口中的妖魔,其实就是邪魔。
只不过相对于什么也不清楚的老百姓而言,妖魔鬼怪要比什么邪魔听的更直观一点,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在他们眼里,邪魔也就成了妖魔鬼怪。
“那后来呢?”李南石问。
“后来?后来也没啥了,洪富贵死了,他老婆孩子还在,但她们却是不敢再住在这镇子上了,好像是分了家产都各奔东西了。说来也挺可惜的,洪富贵这人虽然腰缠万贯,却也不像以前那些富商乡绅一样仗势欺人,没想到就因为这什么妖魔给死了……”
张叔悠悠叹了口气,
“唉,若非有仙人帮衬,我们这些老百姓还真不知道怎么好好生活下去。”
“是啊,得亏有仙人在默默帮助咱们。”
临仙州的百姓曾经并不知晓邪魔的存在,因为临仙岛并不希望临仙州上下都充斥着颓废的氛围——这会是煞气孕育的最好养分。
甚至就连那那所谓‘仙人’,都还只不过是口口相传的谣言,只有少部分人真正确信有仙门的存在。
李南石只觉得,而今向天下公布邪魔的存在,是最好的契机。
如果早一些公布,姬昌盛未必有像姬仙一样,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动力,山海楼也未必会愿意帮助临仙州建立‘缉魔司’。
那临仙州也便不会保持如今还算稳定的境况。
一切都是时局所致。
因而也不能否定曾经一众修士,曾经默默为天下苍生而付出的心血,饶是有几颗老鼠屎在里面遨游,至少整个仙门都还是欣欣向荣。
李南石想了想,又问:
“话说回来,除了洪富贵之外,咱镇子里还出现其它什么怪事了么?”
“有啊,也是近两年才传遍的。”
兴许是此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张叔说起来也是极为顺口,
“就在镇子西边,洪府旁不远的一户小院子,近两年一直空着,没见有什么人从里面出入。就在去年,圣上颁布了户籍制度,查清各地各户的户籍,于是衙门就翻了翻收录的文书,发现那户院落也是有主人的,落户时间就在两年前。”
李南石知道那是哪户院子,便等待着张叔继续说下去:
“那落户人,好像是个叫做王井的人,问遍整个镇子里的人,都说没听说过有这号人,这王井就好像突然出现的一样。差不多一年前吧,有个江洋大盗,被官府的人追到咱这镇子上来了,当时官府挨家挨户的寻找,顺带着进那院子里转了一圈,人是没见到,却看见院子里,立着一块墓碑!
那墓碑上写着的名字,赫然就是那院子的主人,王井!”
张叔说着还心有余悸:
“这事儿实在太诡异了,导致那院子传来传去,就传成了一所鬼宅,总之也没什么人愿意往那边去了,久而久之的也成了镇子里的一个传说。
所以说,小哥你们走的是时候啊,没遇上这大大小小的奇怪事儿。这几年来,谁也不知道那所谓妖魔何时在暗中作祟。要不是我们生在这,长在这,家里又没多少厚实的家底,说不定也早就举家搬迁了。”
“这么说来,我们也是幸运。”李南石附和道。
“可不嘛。”
张叔连连点头。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南门客栈久留的时间有些长了,他本还要卖糖葫芦呢,便冲李南石笑了笑:
“哎呀,光顾着跟小哥说话,正事却给忘了。小哥属实面善啊,总让人忍不住想跟你多说两句话。”
“张叔客气了,多亏了你,才让我们夫妻二人有所警惕,我们还要谢谢你呢。”
“客气了客气了,那我赶紧忙活去了啊,就先走了。”
“行嘞,张叔您慢点儿啊。”
“得嘞!”
李南石冲张三挥手告别,却见张三的身影于街道上渐渐看不真切,便又走入了客栈之中。
方才他与张叔的交谈,姐姐是尽数听到了耳中。
毕竟也是将将入海的修士,姐姐的耳力早就远超两年前的她。
李南石给客栈挂上了‘歇业’的门牌,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姐姐一旁,冲姐姐笑道:
“本来还想着休假两天呢,看来没这个机会了——诶呦!”
他只感觉自己的腰被姐姐狠狠一掐,让他不由叫了出来。
姐姐冲他哼了哼气,道:“你家夫人是吧!”
“哎呀,姐,你可不就是我家夫人吗,你难道还想嫁给别人不成?”
“少油嘴滑舌,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姐姐了?找打!”
“诶哟!”
腰间又被狠狠一掐。
李南石轻轻握住放在自己腰间的小手,笑道:
“姐姐当然还是姐姐,但也可以当夫人啊,这又不冲突。”
真的不冲突。
甚至还可以多叠buff。
比如姐姐可以是姐姐、夫人,也可以是秘书、空姐……
还可以是什么,他都不敢想了!
看着姐姐俏脸绯红的模样,李南石当然也知道林南溪不是在无理取闹。
她只不过是因为有些娇羞。
并非生气。
她觉得自己身为‘姐姐’,可不能被李南石左右摆布,这才随便找了一个由头‘教训’一下他。
毕竟说到底,‘夫人’这个身份,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否认过嘛。
一番打闹过后,李南石却也正色地谈起了正事:
“不过,我大概是知道现下是怎么个具体情况了。”
一谈到正事,姐姐方才那娇羞的表情也荡然无存,转而眉眼间染上了几分阴郁。
方才张叔说得一切,她都听的真真切切:
“不只是你,张叔就连我也不记得了。”
她情绪有些低落。
因为张叔不认得她,就代表新安镇的其他人也不会认得她。
曾经时常照料她的刘姨,总夸她漂亮的朱姐,曾经在她的记忆里帮衬过她的许多人……而今,应当是都记不得她了。
她本以为这新安镇会是自己永远的‘家’,因为这里曾有过她毕生难忘的回忆。
哪怕自己踏入仙途,但只要感到疲惫,回到这温馨的客栈,一切便又好像默默地淡去。
但当这个小镇失去了她的记忆,当这小镇的一切再也没有她的足迹,哪怕她仍然将这小镇当作她过去的回忆——
这小镇,还能算得上,是她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