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常清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皇后真是越发的难应付了,他不动声色的把拂尘往手腕上一搭,慢悠悠的说道:“娘娘说的是,有些东西本来是好的,到了不好的人手里再好的也不好了。”
这话听起来像绕口令,但说话的人跟听的心知肚明。
玉琦嘴角弯了弯,“公公这话很是贴合后宫人心人性。”
王常清咧咧嘴,脸上挤出一朵菊花,“娘娘,奴才笨嘴拙舌您就别跟奴才兜圈子了。”
他觉得帝王心已经够难揣摩了,如今遇到个心眼跟筛子一样的皇后除了认输后退一步还能怎么着?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奴才,再有本事也翻不过天去。
玉琦也不会存心让御前第一红人难堪,“公公示好之意本宫心领,不知公公有何求?”
王常清花白的眉毛抖了抖,“娘娘说笑,奴才除了保住项上人头好好伺候皇上哪里还有别的念想。”
“公公才还说不兜圈子,眼下怎么自个儿先绕进去了?”
王常清内心叹息一声,收敛素日讨好主子的谄媚嘴脸,诚心说道:“娘娘待奴才若能跟李公公他们一般便是奴才天大的福分了。”
玉琦沉默不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继而笑道:“若公公跟他们一般心思本宫待你自然就是一样的,有心的话就当这句话是君子之诺。”
“君子?”王常清浑身一震,他一个不全的阉人哪里配得上。
玉琦走到桌前,提笔在宣纸上利落的写下“人”字,简简单单单的两笔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簪花小楷,也非豪放挥墨的狂士。
一笔一画尽透立于山巅而不折的孤松,坚韧而自傲。
玉琦字字铿锵:“人之为人在于立,君子重诺,小人轻言,不在乎形在于行。”
王常清躬身一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庄重,“奴才受教,剩下的年头也学一学娘娘看重的君子之风。”
“公公心中只要存着你是王常清,而非王公公,也不是许多人畏惧的二品大内总管太监,这风骨自然就有了。”
王常清心头豁然开朗,笑道:“娘娘非常人,王某也豁出性命做一番非常人所能行之事。”
玉琦点点头,这就是她想要的。
两人达成了某种认知,王常清眉目疏朗,看起来似乎都年轻了几岁,“娘娘凤体尚未痊愈,短期内势必要安心将养,凡尘俗事不必操劳,何况大局已定多思无益。奴才还有差事要去寿康宫,就不打扰娘娘休养了。”
玉琦有些失望,皇帝果然还是不愿意动太后啊!
难道老天注定老妖婆的生死关乎大清未来?
她生了几分颓然,“公公去忙你的差事吧,本宫中毒的源头尚未查到,公公特意来储秀宫想必也是为了询问此事。”
王常清了然,“奴才定会如实禀报皇上。”
他不能莫名其妙的来储秀宫,皇后思虑周全。
玉琦突然问道:“公公是宫里老人,对此前安排去别院的常嬷嬷可了解?”
王常清想了片刻,斟酌着说道:“如果奴才没看错的话此人忠心无二,忠的也只有孝淑睿皇后。”
玉琦眉峰一挑,“你确定?”
“奴才敢拿脸上的一对招子担保。”
“如此甚好。”
玉琦笑了,这样看来这一步未必是死棋。
王常清不知道皇后又在筹谋什么,一直到了寿康宫门口眼睛一亮,有些人的余热是能烧毁一群人的。
想通此节他神清气爽,下一刻又换成一副谨小慎微的奴才样,他抬脚走进寿康宫,正巧遇上带着愁绪走出来的庄嬷嬷。
“公公来的巧了,我正想着去寻你呢!”
王常清笑道:“太后有吩咐让人传话一声便好,何必嬷嬷亲自走一趟。”
常嬷嬷清退洒扫的宫人,小声说道:“太后近日睡的不太安稳,打算出宫去素静斋礼佛一段日子,皇上国事繁忙也没空来寿康宫,我这不是正要去找公公代为传话呢。”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巧了,皇上也安排我过来探望太后呢。不过太后夜里睡不安稳身体气色如何?可传了御医问诊?”
太后还不算老糊涂,这样也好省得他绕弯子带话了。
庄嬷嬷笑了笑,“看过了,开了几剂安神药服用,除了气色不太好之外没别的不妥。”
“那就好,我进去给太后磕头问安就回乾清宫。”
庄嬷嬷抬手:“公公请。”
王常清入内后讨好的说了几句,又道出皇帝挂心太后身体特意差他过来问候的话。
太后半靠在软枕上笑道:“皇帝有心了,国事要紧哀家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那些魑魅魍魉还没本事闹得哀家吃不好睡不安呢,不过是上了年纪觉少。”
王常清恭恭敬敬的说道:“太后身负皇室之气,哪里是那些寻常鬼魅能近身的,您好皇上也就放心了。”
“说的极是,你回去带话给皇帝,不必操心哀家,先帝在世时哀家经历的波折太多,往后也没多少精力看顾别的,虔心吃斋礼佛祈愿上苍庇佑大清基业而已。”
“奴才记下了。”
待王常清离开,太后脸色灰败,犹如一株叶落枝枯的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