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的药童及时发现，夺了他的药。这会儿，孙大夫正在给他解毒。”
听完，萧舒月当机立断：“走，去看看。”
现在，伤兵都被安排在不远处的一个客栈里。自然，邢大夫也住在这里。
萧舒月过去的时候，邢大夫已经醒了过来。
只见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着，却没有任何的神采。
孙当归迎上来，对萧舒月低语道：“好在他服的毒不多，如今已经解得差不多了。但是他没了生念，这一次救了回来，只怕下一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换句话说，以邢大夫现在的状态，以后他还会寻死。
“行，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之后，萧舒月把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关上门，拉了把椅子坐在邢大夫的床前，轻声道：“赌输了就要寻短见，这么赌不起啊？”
邢大夫缓缓转过脸来，看了萧舒月一眼，又看向别处。
萧舒月心里明白了，自寻短见的人，没那么容易被劝服。
但，纵观整件事情，邢大夫此时心中所想，并不难猜。
“邢大夫，你是觉得对不起那些曾经你救治过的、却没能救过来的伤兵，是吗？”
邢大夫依旧不说话，只是胸口的起伏剧烈了一些。
突然，他攥紧拳头砸向自己的脑袋，边砸边低吼道：“我该死！我该死啊！那么多的人，居然全都死在了我的手上！啊啊啊……”
邢大夫神色癫狂，整个人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这一刻，巨大的负疚感包围了他。
萧舒月没有阻止他，任由他发泄，等他没了力气，恢复安静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地开口：“哦，原来，我说的方法你早就知道，也知道能救他们。”
邢大夫猛然转过脸来：“怎么可能？我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又为什么要愧疚呢？不知者无罪的道理，还需要我给你讲吗？”
“不知者无罪？”邢大夫重复着这句话，唇角流露出惨淡的笑意，“这五个字说的多轻巧啊，可那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经了我的手，就那样没了。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萧舒月静静地看着他：“是啊，如果每个人都能早早地知道一些事情，人生中会缺少很多遗憾，可这并不现实。而且，邢大夫，你是一个大夫，想必你也明白，对于大夫而言，遇到好的药物有多么重要。这一次，只是因为得到了好的药物，所以我才能救下那些伤兵的性命。以往你并没有这些，又如何能够苛责自己呢？再说了，就算是你现在死了，那些曾经死了的人就能活过来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此时，邢大夫的脸上，已经有了动容之色。
萧舒月继续道：“听说你在军中救治伤兵，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了，这并不容易。而且在战场后方救治伤兵，不仅要面临被敌军俘虏的危险，还要日日直面鲜血，这需要非凡的胆识，一般的大夫根本就做不了。原本我还打算回京之后，从孙家请一些医术高深的大夫，好好探讨一下在战场上救治伤兵的技巧。在这方面，你的经验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运用得当，我还准备让你带一些徒弟出来，这样假以时日，整个大魏的军中都有像你这样的大夫。如此一来，能活下来的伤兵就会越来越多。既然如今你没了这个心思，我找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比如跟着你的那个药童，虽然看着年龄小，但好好调教的话，应该还能用……”
“不，他不行！”萧舒月还没说完，邢大夫就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急促，“他怎么能行呢？他就是给我打打下手，全然不懂药理。”
“他不行，你身边不是还有其他大夫吗？到时候我可以找他们。”萧舒月无所谓道。
“不，他们都不行。论在战场上救治伤兵的经验，我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这件事，还得是我来做。”
“我也想让您来做，可您不是要寻死吗？”
“那，要不，我先不死？”说着，邢大夫偷偷看向萧舒月，眼神里，竟有了几分童稚的可爱。
萧舒月会心而笑，语重心长道：“邢大夫，这件事还得你自己能想通。往日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可改变，重要的是以后如何做。你看你这么一寻死，整个客栈都乱了套了。伤兵们担心你不说，孙大夫还跑来给你解毒，这多影响救治伤兵啊。”
邢大夫连连点头，干树皮一般的脸上有了几分愧色，他起身下床，郑重地朝着萧舒月施了一礼：“听君一席话，胜行十年医。军师大人今日的教诲，在下领教了。”
“行了，去忙吧。我也要忙我的事情去了。”说完，萧舒月就走了。
她明白，这一次，邢大夫不会再寻死了。
当一个无望的人找到了希望，也就有了前进的动力。
从客栈离开，萧舒月再次跟夺命确认之后的作战方案。
“晚上，我带人离开之后……”
“等等！”夺命突然打断萧舒月的话，“晚上不是我带人去楚城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带人去楚城？”
夺命眨了眨无辜的眼睛，自从萧舒月说要带六万大军去楚城，他就一直以为，带兵去的人是他。
关于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
但是现在，他怀疑了。
“不行，你带兵去楚城，绝对不行。王爷知道了，肯定会弄死我的。”
萧舒月看了他一眼：“听你这话音儿，就跟我不会弄死你似的。你想啊，楚城形势复杂，你确定你的脑子能应付得了这么复杂的情况？再说了，拿下楚城之后，南淮城这边面临的压力也不小。这么重的任务，除了交给你，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毕竟，论抗压能力、协调各方的能力，以及统筹作战的能力，没人能跟你相比。所以，你留在这里，是最合适的。”
“可楚城那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如今你我身处战场，哪里不危险呢？行了，别婆婆妈妈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来，咱们再对一下作战细节。”
……
一切确认好之后，已经是日暮时分，光线已经暗淡下来。
将士们已经准备就绪，萧舒月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带人出发，赶赴楚城。